作者:马前卒
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402039/answer/106471104
来源:知乎
谈历史不如看现实,我推荐一篇论文:
农村基督教信仰发生机制的三层基础分析——豫东马庄基督教传播的解读
全文就不转了,说几个细节。先是入教原因:
据上表显示,在兰考马庄,有近60%的信徒有疾病的历史,而且他们都宣称信主之后病就痊愈了。有病信主的家庭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很难花得起大笔医疗费用,或者是老年人得重病,根本不能得到正常的治疗。
看到这段话,想起了我的姥姥:
90年代我父亲出车祸骨折,我姥姥交代晚辈,旧房子梁上某处藏有鸦片一块,可以拿下来临时止痛。这些祖辈无意中表露的生活习惯,是最直观的历史教育。
我姥姥生于20年代,年轻时不吸毒也不忌讳使用毒品,她和奶奶都对我谈过鸦片的用法:“难受就吸点,就算不吸,烧点烟熏熏伤口也行”。对于他们那一代人来说,鸦片是一切轻微病症的百治灵药,是一切重症的特效麻醉药。鸦片能快速渗入中国农业社会,让中国和英国打一场开启中国近代史的战争,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毒品对农村艰难生活的抚慰作用。几十年后,河南农民接受基督教的理由,和我姥姥对鸦片的认识是一样的。
回到那篇论文,再看后面这一段精辟的总结:
如果把“生气”放到整个社会结构中去考察,那么容易或经常生气的必定是不适应这个社会结构的人,“生气”所表现出来的一系列举动皆源自他/她对这个社会结构的不满或反抗,是企图改变而又无法改变自己在社会结构中角色和地位的结构性紧张,其结果是社会结构的高度不稳定。要使不稳定的社会结构重新固化,让每个人心安理得地接受社会对自己的定位,扮演好社会给自己安排的角色,那么就需要镇静剂。基督教就是一副镇静剂。
……在整个农村社会各个方面的大转型、大变革中,社会结构的转换和重新调整是基础性的变量,而家庭结构与村庄阶层结构的变迁、重组又最为基本,上面我们描述了两个时间段的婆媳关系、夫妻关系以及村庄阶层结构的转变。在转变过程中,某些人群或阶层会从较高的位置上摔下来,掉入底层,失去了原来的权力、荣耀和面子,无疑他们会不甘心失势,会奋起反抗,企图维持其原来的权力结构和社会关系,而新的阶层和人群则要巩固自己的位置,从而造成新旧阶层和人群的对立,构成结构性的紧张。
……基督教在两个方面起到了固化社会结构的作用,一是为底层人群和阶层提供一整套对当前状态安之若素的说法,使他们放弃反抗的念头,心安理得地接受社会对他们地位和角色的安排,承认当前社会结构和制度的合理性;二是提供一套新的关系网络、评价机制和行为模式,给人们一种全新的实践和盼头,从而使人们退出原来的社会关系网络和评价体系,在生活中的表现就是不争与不吭,在当前社会结构中无所作为就是对既有结构的承认与合作。
经过基督教的这一针镇静剂,80年代的媳妇回复到了传统对她角色的期待,90年代中期以后的妻子不再侮辱丈夫没有材料,再次沉默于相夫教子,而这一时期的婆婆则完全放下了往日婆婆的“臭架子”,甘心接受媳妇对她的领导,其他社会底层的人群和阶层亦慢慢放弃了反抗的企图。
当前整个农村社会的发展趋势是,社会结构将向纵深层次转换,社会性竞争会越来越激烈,越来越多的人会被这种竞争给甩出来,从而造成社会结构的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社会就更加需要镇静剂,如果没有其他品种的镇静剂引进,人们就会在功能性信仰的基础上优先选择基督教。
这篇论文案例略微过时,但我还是建议全文精读,乃至打印出来,贴到每个宗教干部的办公桌上。
农村基督教信仰发生机制的三层基础分析——豫东马庄基督教传播的解读
其实不止基督教如此,其他宗教也一样。南疆的极端主义,东北前些年的邪教,本质上都是底层人口被现代化甩开,政府干预又限于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修补,所以不是化学毒品泛滥,就是精神毒品泛滥:
过去,人们一提到毒品,首先想到的可能就是鸦片和海洛因,但随着科技手段的发展,很多人工合成的毒品开始泛滥。自治区公安部门的调查统计,近年来,全区缴获的合成毒品数量每年都在上升,尤其是和田地区、喀什地区等一些南疆地州合成毒品犯罪呈快速上升之势。
自治区公安厅禁毒总队副总队长杨苏群透露,目前新疆毒情形势严峻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毒品滥用问题日益突出,社会现实危害不断加大;合成毒品犯罪迅速上升;跨省区外流贩毒活动依然活跃;“金新月”毒品走私渗透活动加剧,非法种植毒品原植物反弹。
总而言之,宗教和毒品的泛滥,原因都在于现代社会的撕裂。毛泽东时代对两者的成功压制,主要原因不在于高压打击,而在于物质矛盾相对较少,精神生活相对丰富。当然旧时代的成功经验不能照搬到今天了,但只要能解决社会现代化和普通人安身立命问题,宗教本来对现代世俗社会是不会有威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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