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医生荒遇上专科规培和二胎潮
作者：德格扎西次仁
链接：http://zhuanlan.zhihu.com/OrthopedistTashiQamdo/20494371
来源：知乎
相信各位医疗行业的同道，包括医学生们，今天已经炸裂了：
《关于开展专科医师规范化培训制度试点的指导意见》解读
http://t.cn/R4p4cWM
是的，传说中的专科规培开始落地了，那真不是跟大家开玩笑的。尽管是试点，但就和之前的住院医师规培一样，来了，就迅猛无比，且我国应该是会在这5-10年内强制推行且首批产出完毕的，至于原因，后面我会分析，相关：二胎、体制绑架。
年轻医生，包含各个科室的主治医师及以下，甚至是规培生研究生和实习生以及医学生，都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东西。不得不说，我院搞得早，连政策都摸得挺清楚，绝不是说未卜先知，而是因为，国家肯定不是在宣布这个时刻，才开始，初期的私下试点早就已经疯狂了，像上海，已经是在2013年全面强制推行专科医师规培，完成5+3+X的形态了。
但作为一名年轻的一线医生（临床型研究生），其实个人是非常支持规培的，包括可能大多数医生也是支持的，只是在其待遇上，和劳动关系上，以及未来的规划上，存在非常大的异议。为什么支持呢，因为确实基层医院坑爹起来简直吓哭你不负责。我也不点名了，就举几个例子，某三级乙等医院，患者膝关节肿胀、弹响、活动受限，副主任医师直接让患者坐着完成浮髌试验（浮髌试验_百度百科http://t.cn/R4p4cWM），大家可以看词条，注意一个重点，是整个下肢在检查床上，而不是坐在椅子上。这可是副主任医师级别。当然了，还有能够把一个三层楼的高坠伤的患者，进行骨筋膜室开放搞出整个小腿感染，送来我院已经是小腿里面全烂肉，腐坏，多次清创后无奈截肢的，我就不吐槽当年某些人的“啊呀，人家爸爸是XX医院的教授呢~”恩，咱且不论后面知道的级别远不如此，看看这情况，这就是普遍的水平情况，对咯，还别跟我说什么特例，我收这个医院搞出感染的病人好多个了，屌不屌？当然人家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得赔多少来着？尤其是那位高坠伤患者才14岁，意味着毁了别人的一生。当然，话说回来，按上次两口子打架误伤我的那位患者的话说，TM广安的那个主任医师，乱整，还说人家高教授缝的不好，脑壳有病！恩，病人说的，不要怪我（不是之前那个XX医院）。其实就是你们地方的@ 岁月静好，不要暴露你们的地点就好。
恩，重点不是吐槽这些医院，而是，规培的必要性，如果不规培，以后大家敢看病不？以前我没上临床前觉得吧，恩，规培就是全坑我们，其实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医生的素质确实有待提高，大家真不要以为本科上了四年课实习一年就能胜任，很多工作是完全无法处理的。包括参加规培的人员中，做清创乱弄的也是大有人在，只不过学习的过程中，这是必然，能学习，也算是一种幸福。就像之前我在创伤组，我的导师要求很严，有些时候还比较凶，我当时觉得很压抑很不快乐，但我到了关节组，就发现，有的习惯真的很重要，比如问诊的方式，查体的手段，以及工作强度的耐受等等。所以总的来说，至少对第一阶段规培（3年），我认为，是无可厚非的，且已经开始探索规培3年后获得同等学力学位证的方式，本身也是对学习的一种尊重，以及对不同类型的区别（临床型研究生还有毕业证）。
对第二轮规培（X年），我还是持保留意见，一方面，我也支持规培，和探索和临床型博士的结合，但另一方面，我也怀疑，基于时间差，投入差，而收入结构的不合理。例如，内科系统很可能长于外科系统，但至少在现有状况下，内科系统大多数科室还是不容易和外科系统的收入相提并论。这不能说是黑幕之类的，而是在于，本来我们国家的卫生体系就很奇特，一方面，要求医院自生自灭，甚至上交收入的，而另一方面，又要求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治病需求。那么问题来了，医院到底是什么性质？福利性质单位？事业单位？还是企业？可以说，是绝对的杂糅品。这也是和某些部门的需求直接相关的，一方面，这些部门希望拨款尽量在自己手里，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我想我也不怕查水表，这些部门里抓的人已经够多了，比什么都说明问题；另一方面，因为经济发展，物质发展，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和卫生要求是提高的，而且是大幅提高的，甚至是不合理的，要好药，要好医生，要好效果，要无不良后果，这恐怕只适合去烧香拜佛才行。但人民群众既拿不出对庙堂之上的佛祖的态度，也不愿意面对医疗的无奈和有限，这就是更大的矛盾。当然了，因为这样的要求的增高，而某些部门不想出钱，这，就只能强制医院，要求怎样怎样，而医院要运转，就只能牺牲医务人员的利益，导致了以儿科为代表的部分科室的迅速崩塌。
我记得几年前，我在某些论坛跟人辩论的时候，不少人都气焰嚣张“你们有种不要干啊！你要干就说明你有赚！”，然而我很庆幸，儿科的同学们和前辈们给我们做出了非常好的表率，大家就真不干了！然后各种新闻开始急眼了：
http://baobao.sohu.com/20151222/n432184539.shtml
这就是报应！现在一个儿科医生对应2300名儿童的平均水平，在世界上排个倒数还是很有信心的。当然了，其他科的不要庆幸，看看四川德阳的急诊科医生就知道了，前几天还是“最美医生”，几天后就因为病人家属觉得到达晚了，果断打成高位截瘫，啧啧
http://fund.stockstar.com/FB2016010600001119.shtml
我就问急诊的同学，你们怕不怕？我的另外一篇文章里提到过杭州已经被迫采取强制轮转急诊中心http://zhuanlan.zhihu.com/OrthopedistTashiQamdo/20326531
其他科的同学，你们怕不怕？反正我保证，谁来打，我绝对不会管后面的病人，病人家属不服，自己去打他们家属去，我就你们边打我边看病，画面感十足。
然而，这句 “你们有种不要干啊！你要干就说明你有赚！”，突出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某些部门，把一个需要高成本的行业，强行打造成自己所谓的政绩和社会福利，且以行政手段，不出钱，光要求，不仅要求医院，还要求医生。看看之前那个神奇的儿科降分政策，是绝对的计划经济时代思想的产物
http://zhuanlan.zhihu.com/OrthopedistTashiQamdo/20136466
只有在计划经济条件下，经费国家全包，那么才是用行政要求调整人员比例。当然了，卫计委这事儿干多了咱也不说了，某地，定向生，进校时，合同规定是在基层工作6年，为有编制的，毕业了，变成了没编制！当然了，大家肯定宁愿出钱也毁约了，然后卫计委一看，啊呀，都违约啊，不行，那直接出了个规定，规定单位以外，谁敢收这批学生，哪怕是规培，谁倒霉！然后大言不惭“谁让你们违约？”，呵呵，符合合同法么？合同法上规定了可以单方面修改合同或者补充合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http://t.cn/RAFcYZ3），也真是应了那句话，快播公审不过是所谓的菜市口斩首示众，法律？那不过是给聊以自慰的。
当然，这句“你们有种不要干啊！你要干就说明你有赚！”还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民众变态的医疗观念，在他们眼里，医疗就应当是不赚钱甚至应当免费的（恩，我就不说多少人在网上摇旗呐喊了，事实上，西方国家也做不到，并且预约时间逆天，按国外那个时间的话，估计国内的医院早就砸得混凝土都不剩了“你TM的救死扶伤呢？预约NMB！，打！”），但同时又不愿意接受国外免费医疗的规矩，更是在相关部门的纵容下，医闹的那个厉害。也就是说，为什么我一直以来没少骂过我们的伦理学老师，天天给我们说什么“医生就应该饿死自己，来救助患者！”，我们当医生是有原罪么？不好意思，我不是乐事，我不实力背锅！正是连医学院的伦理学的老师，都如此，才造成了当今的奇葩情况。我得补充一句，谈医德可以，那么，我也要求谈患德，任何法律、道德关系，都不会是单方向的，是双方的对等，你要谈，就不能拣自己舒服，不然，滚犊子！
所以就像我反对我室友的说法一样，我室友认为我们科进去消肿止痛活血和对抗贫血都是在坑患者钱，我能说骨科学的书上和治疗指南甚至是非正式的《骨科住院医师手册》就是这么说的么？恩，就不@室友了，免得到时候搞得多没面子。实际上，如果不这么做，一方面，患者体验不好，二方面不消肿会导致术后皮肤坏死，到时候植皮更要骂我们，三方面不对抗贫血，恢复效果不佳且影响患者预后，部分时候的活血是绝对必须的，不然手术都可能没法做。只能说，也不怪别人，就来轮转，又不是我科的。但想过没有，这就是相当部分人的观点，用药多就是坑人。这种思想很危险，也正是这样的指导思想，导致了国内的诸多医疗问题。 而且说句老实话，基本医疗保障是什么？是像台湾那样，陈水扁在狱中要求保外就医，监狱以隐血试验阴性不予放行，这才是基本医疗，连X片钡餐都别想，胃镜也别来，和现在很多人要求的医疗，是不是差距很大？拿我们科举例就是，膝关节半月板损害了，连MRI都不允许照，查体就行了，反正lachman试验啊Mucurry试验啊都能判断嘛，尽管不一定准确，嘿嘿。
说了这么多症结，咱还是回到现实问题上来。专科医师规培，会造成诸如儿科等危机科室的危机加剧，试想，若目前已经多个医院无人为继，未来呢，实际上接受规培的医院还好，因为不停地有人来，但更多的是，专科医师规培的第一个全长时间里，3年无产出！且根据规定，年轻医生也得面对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大多数医院不仅进不来医生，还不停地有人离开去规培，可以说是开了Turbo，恶化得飞起。而像儿科、产科，马上就要面对汹涌而来，超过70%的家庭可能出现的二胎，甚至出现母亲和女儿同时临产的情况，人口的暴涨只是时间问题，且，行动起来，很快，假设从政策公布开始，那么，从今年9月开始，就陆续爆发，目前已经1月了，8个月时间，根本无法凑齐这么多医生，尤其是儿科的全套，从新生儿到十八岁。而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大开试点的专科医师规培，足够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排除会出现全国大面积的儿科取消潮，虽然强制的三级医院必须配备儿科能够有所限制，但在人员绝对不足的情况下，这，只不过是妄图用汽油去浇灭大火。
关键的问题还是在那里，儿科，收入差，医护/患者比例高，分配收入更差，如果说收入差但风险低，那也好，但是，儿科的情况呢？动辄来一堆家长，且很多时候不限于直系亲属，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你还必须得给挨个解释，他们也乐于每个人来问你来显示对孩子的关心用来维持和增进家长间的关系，那么，稍有不爽，儿科医生可能就要面对拳打脚踢，这样的情况下，会有多少人愿意继续干儿科？ 可以说，行走在社会上，不打女人基本上算是共识，但在儿科医生这点上，甚至说在面对医护人员这一点上，大家似乎是不打不爽！就像之前我还和法律人士纠缠了数十回合的案例
《怎么看待产科女医生劝导某女病患丈夫不要殴打其他病患，被反锁房间内殴打近二十分钟？而打人者8小时后被放走 - 德格扎西次仁的回答》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3083660/answer/55922877
躺枪都要打！然而还有所谓“正义”的法律人士，拿着不不适用的法律条文摇旗呐喊，就差说“你挨打是你的职责”了。当然，我很欢迎这个时候的专科医师规培，因为大规模的儿科倒闭，会继续发展出“医疗资源不足-民众怨气大-动手打人-医生出走-资源更加不足”的恶循环，到最后大多数人无医可就，会被现实教做人的，当然了，前提是flag不要应验：
http://zhuanlan.zhihu.com/OrthopedistTashiQamdo/20434258
文末有12条flag，过半应验，但即便是应验了，绝对不足的到来，会最后造成整个医疗行业的恶循环，那就真是看病成奢侈品无疑了。而必须鄙视的是，某些儿童医院，反倒是仗着自己在所在大区范围内的权威，对参加规培者大放厥词“你们爱干不干，反正规培的国家拨款什么的钱，你们想都别想！”，恩，还动了真格，以合同有问题为由，暂停了黔江县所有规培的儿科医生的规培工作，直到所谓的合同问题“解决”后，才予以放行。就这种形势，还有多少人愿意干儿科？随时被主管部门、医院、患者打压，活着的价值呢？
但是倒过来说，我并不欢迎这样的政策的动机，因为实际上，这是假道伐虢，看似是短时间造成了不足，但远期来看，是在绑架医护人员！过去为什么医学生流失比例非常高（2014年数据，60万仅10万从医），那是因为没有束缚啊，大家本科毕业了可以边干边考虑转行不，没太大兴趣的大可不必去读研究生，去工作就好，第二年考了执医就是了。但是现在呢，5+3了，相当于必须读了个医学的研究生，还没有毕业证，且还得考规培（对，名额还是有限的！）这种名额制和规培后才能参加工作的规定，是在制造恐慌和不理性，让大多数人的选择倾向于“先去规培了再说，不然工作都没法做，以后怎么活？”，实际上，就是利用学制的增长，提高医学生的逃离成本，只是相对于前文中卫计委行为高明一些而已。所以，5+3+X，其实就是这样的无限拔高成本的延伸，当完成了事实相当于博士的学习后，还有多少人愿意放弃这10多年的努力，转投其他行业，甚至就算愿意，其他行业也不会接收！所以，只有少数有魄力者，若有他路，肄业而归！
需要注意的是，根据相关会议精神，未来是大幅度缩减临床型研究生和临床型博士生，严格管控数目，绝大多数医生必须经过5+3+X的规培道路而不是学习道路，最后走到可以成为小医生的那一步，才能开始成家立业，然而再看看起步工资，大家哭出来吧。不过对男生来说，还好，可以选择更为年轻的女性，并不是因为所谓的“都喜欢学妹”，而是因为生活所迫。会有多少人能承受和同年级的女生一起，熬那么多年出来，以后都只能当高龄甚至是35岁以上高龄产妇（恩，生得起是个很大的问题），连给别人基本生活保障都困难的现实？而如果采取错峰手段，若男生大3岁，至少自己在医院工作3年了，女方5+3+X结束，刚好可以先当了准高龄产妇，再解决工作，这才是科学的选择。所以，医学生中的男生们，你们不要怕，不要怂，又不坑你们，除非你们想去当CEO而不是正教授。至于妹子们，额，勾搭个师兄还是很科学的，毕竟没有理由非要去自虐，除非已经不是单身，那是道德原则问题。虽然我相信你们是歪打正着@ 屠夫@ 欣朵。
但是这也给所有的医学生的家庭，包括父母，和自己未来的小家庭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经济要求是绝对的。如果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完成这么多年的惨淡生活，那么，半途而废是迟早的，如我的同学，以前的七年制，却选择了火锅店当服务员，可惜了本科五年的奋斗。而更大的问题是， 因为长期处于初级地位，收入上非常难看，可以说，啃老是必然的，且应当是至少工作3年以内是跑不掉的，那么，又有多少家庭能够承受？而如果不是如前所述的找师兄的话，好多妹子怕是真正能生都得35左右了，可能连二胎的资格，都会“为了中国的卫生事业”牺牲掉了，甚至可能更严重点，要深造留大医院的话，得牺牲生育权！
恩，这个时候说到了这个问题了，那就是，如果要留大医院呢，门槛恐怕会更高，既然大家都是准博士起价了，你没个博士后，没个出国经历，没个SCI IF＞10分或者＞5分单篇，你能留下？个人预计USMLE和国外的MD学位是必然需要的。这就是非常悲催的现实了。说白了，相关为了让基层充实标准化的人才，就在用时间来逼迫大家投降而已。 这么一来，你以为光当临床型就行了么？没科研基础和成就，人家会要你当博士后？会让你出国？呵呵，别忘了USMLE也在停止招收亚洲国家的学生，就是让中国人民搞出来的。当然了，如果有那个能力，出国深造，辛苦2年，IF飞起，还是回来很有竞争力的。此外，一个建议，医学生要学会给自己留后路，比如我准备司法考试，以及@ AliceWong你所看到的我写的那些一环扣一环和那些储备的创新idea，那是因为我怕死在医学这条路上，事实证明，有预见能力和政策判断力，还是非常重要的。
未雨绸缪吧，各位同道，不管是年轻医生，还是研究生规培生，还是医学生，未来的路，相当于别人给你规定了线路，什么多点执业，什么私立医院，都是画的大饼，君不见《执业医师法》（http://t.cn/R404psQ）写得很明白么？必须挂靠医疗单位的，你还是体制的人，还得服从调动。所以，我之前也和@屠夫 说过，真正学习的对象，不是学术带头人，不是某某学术委员，而是如血管外的某位教授，外面产业多起来，干医生完全是自己高兴，那才叫生活，而现在，我们也在实践的路上，我不会把自己吊死在医学这棵树上，医学只是生活的部分，而不是生活的全部，就像有人说得好（貌似是个什么大牛来着），如果生活的全部都是医学，那是令人不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