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除夕夜，可能在这个时间写公众号和专栏的人，也没几个了... 我就趁着午饭之后和春晚开始之前这段时间，来跟各位聊聊2015年的一个悬而未决的“疑案”：股市暴跌之谜。

如果你把目光放回到15年上半年那段时间，似乎身边每个人都在谈论大盘，聊乐视网和互联网概念股，传各种政策列好。当然，结果我们都看到了——我估计今晚的春晚可能还会有人调侃两句股市——股市的暴跌让很多人的情绪都莫名激化了很多...

之所以我此时要写这一篇，是因为前一段时间我看到了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原载于《经济学人 ( The Economist ）》的 “ Who's afraid of cheap oil? （油价暴跌让谁害怕了？）”。文章中用宏观分析的角度引发了很多的思考，而其中的一个方面，就跟我们要说的股市有关。所以这一篇里我会用诗一样的语言和铁一般的事实给大家用人话解释一下今年股市暴跌的一个合理解释——这只是若干合理解释中的一个而已。

这样在今年亲戚聚会上，当大家用“有没有男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等等问题袭击你之后，你还可以在“中国的股市完蛋了”这个话题上，用这篇文章给那些愚昧的政府阴谋论信徒们迎头痛击，把满堂亲戚说得瞠目结舌，为你挣回点儿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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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你可能没啥概念，国际市场的原油价格，如果我们加上通货膨胀的影响的话，目前已经回落到了2002年年初的水平：

当然你也注意到了，阴影部分标示出的其实是相应的经济衰退的时期，如果我们把时间轴拉得更远一些的话：

从左往右的阴影部分，分别是

1. 1973年的第一次石油危机，第四次中东战争爆发，油价翻倍导致实体经济衰退，股市暴跌。

2. 1978年的第二次石油危机，油价几乎上升到了21世纪的水平（除去通货膨胀因素），其原因是伊朗政局发生了转变，从亲美派变成了反美派上台，并且随即开始了两伊战争，使海湾地区的几乎所有石油生产国都纷纷停产，原油生产量从接近600万桶/天，骤降到了100万桶/天。

3. 1980年代初期席卷全球发达国家的滞胀，使这些国家的大量资金急于寻找避险渠道，而当时因为拉丁美洲地区的经济增速较为喜人，于是就有来自美国、日本、西欧等地的主权基金和国际银行将大量的资金（主要是美元）以贷款形式注入这些拉美国家，一方面希望刺激这些国家的经济发展，同时也为他们进口美国产品提供外汇。

然而在里根实行新政之后，控制美国国内的双重赤字已经成为了首要目标，于是广场协议签署，美国把日元推下了水，自己走上了复兴之路。美国通过广场协议使大量的美元回流美国，并且提高了利率以控制通货膨胀...总之这样的政策让拉美国家中了好几枪：其一是之前签署的美元贷款协议，几乎都是浮动利率：美元利率升高让拉美国家还贷压力增加；同时由于本国的通胀率持续上升，让这些拉美国家通过出售香蕉、咖啡、橡胶等等农作物的实际收入进一步减少... 所以里根虽然救了美国，但却让拉美国家进入了近十年的债务危机。

4. 1990年，很多小伙伴应该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海湾那旮挺闹心，美英合伙欺负人”。因为伊拉克悍然入侵科威特，第一次海湾战争爆发，伊拉克和科威特的石油产出被切断，导致原油价格骤升；然而在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和国际能源机构的应急对应下，石油价格在一年内跌回原位。道琼斯指数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创造出了15%的跌幅。

5. 2001年，著名的 “.com bubble”互联网泡沫终于成功地引发了新一次经济衰退：自90年代末期开始的互联网投资热（是的你没看错，确实是15年前）让很多公司“非理性地”追求“互联网化”，其最终结果就是大量的不靠谱互联网化项目上马，并且消耗掉了数以万亿美元计算的资本，投入到了铺设网络、购买设备、申请执照、开发技术等等。

然而当泡沫最终破灭时，精算师发现这些申请破产企业留下的大部分资产其实根本不值钱：尚未成熟的技术和孤注一掷地赌博让太多的经营者相信，只要投入资本拼命做大，就自然而然地可以成为行业霸主。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讽刺O2O。

6. 最后一个阴影部分就是次贷危机引发的全球金融危机了... 这个近在眼前就不用细说了。
但是讲了这些“经济衰退”的故事，我并不是要让大家求阴影部分的面积，而是想说明一个事实：

股价是一个非常脆弱的指标，它可能随时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两国战争，火山地震，互联网泡沫，甚至是某国首脑去世...

上图就是纽交所道琼斯综合指数的历史记录，你在上面可以清晰地看到日本311大地震所引发的接近15%的下跌。

然而话又说回来，经常有朋友发私信问我，股票指数是怎么编出来的呢？你可以这么理解：

你去新源里菜市场买鸡鸭鱼肉水果蔬菜罗勒香茅龙虾牛尾准备过年，每一样都买齐了，花了100元整（这个价格可能是10年前了）。

过了两个星期，又该过正月十五了，你又去新源里买了如上的东西，同样的分量，但因为过完春节价格开始回落，于是这次你只花了85.67元。

假设你天天都去买同样的东西，那么你就可以做出一个“新源里菜市场价格表“，反映了买相同的东西，总价格的上下变化。这，其实就是“股票综合指数”的简单理解。

而到了春节、国庆，大多数商品都会涨价：这并不是一味地疯涨，而是涨到消费者基本上能承受的地步；过了时令的产品可能会降价，或者传出了“毒豆芽”的传闻后豆芽会极其便宜；所有价格的波动虽然与股市稍有区别，但你仍可以认为是供需关系导致了每一只股票的股价变化。

所以当电视里老伯伯慷慨激昂地痛斥“政府操纵股票指数”的时候，他说的尽管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他显然不知道自己也参与其中——每个股民都是实际上的股价参与者，甚至是股票指数的参与者。

正是因为股票交易者们之间的心理斗争和博弈，才让股指升了又降，降了又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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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终于来正式聊聊，2015年股票暴跌的原因。

2014年7月，上证指数在2000点左右挣扎了2年时间，终于出现了我们在今天看起来，非常迅猛的上涨——尽管当时大部分人根本没有猜到这次上涨就是真的行情的开始。一年之后，2015年6月，上证指数达到了这轮上涨的最高点 5178.19。

而这段时间里，我们看到的国际油价和上交所的股价走势，其实非常有意思：

没错，正如聪明的你所见，2014年7月之前，国际原油价格基本是所谓“高位运行”，而上证指数也一直“低位徘徊”。这样的局面在2014年7月突然被打破了。而导致原油价格暴跌的原因，其实源自于价格战。

首先燃起战火的人现在已经很难讲清楚了。但在国际油价持续上升了大约10年左右的这段时间里，很多新词汇逐渐让我们变得耳熟能详。比如绿色能源，天然气和页岩气，可替代能源，北极油气田等等。这段时间里无论是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还是俄罗斯这样的能源贩子，亦或是中国印度这样在奔小康路上猛跑的发展中国家，都在拼命地寻找更便宜的能源——因为总是有个江湖传说，世界上的石油在50年内就会被开采完毕嘛...

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国，自己本身却不出口石油。这并不是像很多环球时报文章中说到的“美国人把自己家的石油井都封起来，先烧别的国家的石油”，而是由于本国的工业发展以及消耗需求实在太大，美国每年都需要大量的进口石油才能满足国内的需求。但当他被石油出口国们压榨了10年之后，终于在国内获得了技术突破：通过开采非常规石油（致密油、页岩油和重油砂）来大幅扩大本国的石油生产能力，从而减少从石油出口国购买原油量，以此缓解自己的贸易压力。尽管开发这些非常规石油很有难度，而且成本相当高——但因为进口原油也很贵，所以美国的这些石油企业仍然可以负担的起高昂的开发成本。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可怕了。

由于先前的战乱和社会动荡的原因，利比亚和伊拉克曾经长期中止过石油出口。而到了2014年年中，这两个国家纷纷回到了石油出口国的行列中来，让市场的供应进一步充足。

而这其实是超出了以沙特为首的OPEC的预期的，而且也让俄罗斯大吃一惊...
首先说沙特。沙特作为一个优质原油的出产国，本国的需求相当小，于是国家的收入就几乎全部依赖于原油及其附加产品的出口。当美国宣布本国原油增产的时候，首先对市场的反应就是需求量的大幅降低，价格会出现滑坡。于是在2014年11月，沙特走出了一部狠棋：

“OPEC国家全部增产，即便价格跌破安全线也不减产。”

沙特这步棋，你看懂了吗？

既然在高油价的背景下，美国人愿意出大价钱开发本国的“非常规石油”，那么我们自己把油价打下来，让廉价优质的石油充斥市场，你美国的非常规石油还有谁买？

而这样的决定，无疑是给了俄罗斯的普京一板儿砖。
俄罗斯在欧洲可谓是说一不二的能源霸主，尽管南有海湾西有北海，但俄罗斯的石油天然气储量的确惊人，再加上近年来发现的北冰洋油气田，俄罗斯本以为在能源价格高腾的世界里，子子孙孙吃喝不愁。然而原油价格暴跌、石油供应突然暴增的情况下，俄罗斯的能源出口收入直接跌掉了80%... 于是俄罗斯也宣布：“增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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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增产的局面里，几家欢乐几家愁。

欢乐的是中国印度这样的发展中国家中的战斗机，一下子所有的能源成本似乎都降下来了，有了比煤炭都便宜的石油、天然气，谁还挖煤烧煤？于是市场的反应非常明显：油价的暴跌引发了中国股票市场的迅速升温。相比起来，美国市场简直就是个性冷淡：

石油都跌成那个鬼样子了，美国市场竟然还在2014年10月跟着跌了一回...
所以，2014年7月-2015年6月的股市暴涨，事实上是源自于能源价格的大幅下降，使投资者们认为大多数企业的能源成本会大幅下降，未来经济向好的预期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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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为什么... 从2015年6月开始，股市和油价开始同时下跌了呢？看到这里的朋友们，可以适时地把这个问题抛给你那些已经听傻了的亲戚们。
咱们先从石油为啥继续下跌开始说起哈！

2015年，伊朗把硬汉形象突然收起来，出来猛猛地说：我们也要卖石油啦！么么哒~ 然后世界一片哗然... 其实伊朗本身的产量并不大，但可怕的是伊朗已经攒了几十年不卖石油了... 那库存可是分分钟吓尿沙特国王。然后美国逐渐脱离了对国际市场原油的需求，也就懒得再插手制裁伊朗——因为乌克兰克里米亚这些事儿制裁俄罗斯才是重点，所以伊朗倾销石油几无悬念...

另一方面，尽管原油价格在2015年5-6月份曾经暂时稳定，但稳定的原因其实是市场在观望：第一，中印美日等国的石油需求是否可以支撑起越来越大的石油供应；第二，参与价格战的石油原产国各国是否会收手... 然而事与愿违，这两个重点问题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把石油行业继续推下了悬崖。
首先，当油价在之前的10年时间里持续走高时，事实上大量的石油企业都可以轻易地获得融资——无论是发行垃圾债券或是公司上市，大量的投资都集中到了石油企业上——尽管中国的石油企业们无法大量接受外汇投资，但同样地，政府也在三桶油身上花费了大量的资本进行投资。

然而当油价杀到了脚脖子时，这些获得融资的企业将面临众多问题：员工工资、融资利息、企业运营成本等等，于是有大量的石油企业都因为经营问题申请破产，或者大幅裁员。而一些苦苦经营的石油企业，试图通过游说政府和消费者来减少汽油的消耗——这样就可以降低这些企业的运营成本。

所以你看到那些新能源汽车也好，一天不开车的运动也罢，其实背后都有石油公司的黑手...

而换到我们身边的环境来说，由于发改委公布的“国内成品油定价机制”，尽管国际市场原油暴跌，然而在国内环境下能源成本并未显著下降。另一方面，因为国内限制海外资本直接投资的原因，油价下跌和大量海外资本并无法促成国内的实体经济迅速增长的局面。更难堪的是，由于在实体经济增长前，股票市场已经开始了迅速升温，导致了大量的社会资本都流向了资本市场——而不是实体经济的投资。

因此预期的石油需求增长，事实上并没有在中国出现。
而随着伊朗加入石油出口，以及俄罗斯在国际政治上的进一步被孤立，这两个国家也只能通过增加能源出口来为本国获得更多的利益。原油价格越低，为了达到贸易目标，就越要增加产量... 这样的恶性循环最终导致了几个恶果：

1. 俄罗斯宣布削减10%的公共开支；

2. 沙特年度财政赤字占全年GDP的15%；

3. 各个石油出口国，要么集体减产拉高原油价格，要么集体回到石器时代：大部分石油出口国的地理位置都挺尴尬的，不是中东就是中非、拉美，历史上可都不是四平八稳的地界儿... 一旦因为收入下降失业上升的问题发生社会骚乱，那么将给这些地区的局势雪上加霜。

战乱或是社会动荡有可能发生吗？

反正就在上个月，沙特宣布和伊朗断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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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这样全球经济可能因为“过低的能源价格”，而导致石油工业的源头：原油采掘出口发生大型衰退的前景之下，所有的资本投资都将开始偏向于保守，减少海外和风险性投资，转向保守的投资领域。这样的结果就很明晰了：我们看到了自2015年7月起，中国股票市场的暴跌，但同时日本、美国、印度的股票市场也发生了同样的暴跌。

这不再是中国市场的过热了，而是全世界范围的资本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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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看到最后的朋友们，下面我给大家留一道选择题：

2015年12月，当发改委宣布“降低油价有害环保”的时候，让他们真正担心的是：

A. 北京浓厚的雾霾

B. 中石油中石化的千亿级贷款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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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猴年再聊～

本文参考：

Causes of the 2014 oil price decline

http://www.economist.com/blogs/economist-explains/2014/12/economist-explains-4

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45054

发改委：1月27日国内成品油价格不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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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亲戚们都在看春晚的时候，你在这里举着手机，脑子里波澜起伏地把宏观经济和股票、原油的关系弄了个清清楚楚；

在大年初二的下午亲戚聚会上，一切如你所愿，你把大家说得心服口服...

这时你的姥姥颤颤巍巍走过来，拉着你的手，说：

“扯那么多有啥用啊，还是赶紧找个男朋友吧。”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