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7年,玻利瓦尔在委内瑞拉中部的安哥斯图拉城(Angostura)宣布成立“大哥伦比亚共和国”,其范围包括现在的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巴拿马和厄瓜多尔等国。此后,独立的浪潮迅速遍及整个南美洲,玻利瓦尔也被后人尊称为“南美解放之父”。
你别无选择
委内瑞拉的历史,是从奥里诺科三角洲(OrinocoDelta)开始的。
奥里诺科河(OrinocoRiver)发源于安第斯山脉,自西向东横贯整个委内瑞拉国土,最终流入加勒比海。这是南美洲第三大河,河水携带的泥沙将入海口堆积成了一个三角洲,纵横交错的河道像毛细血管一样源源不断地为这块湿地输送淡水和养料,将其变成了南美洲仅次于亚马孙的第二大热带雨林。
1498年,哥伦布第三次横穿大西洋,他的船队在加勒比海南岸发现了奥里诺科河入海口。他原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一个岛屿,但奥里诺科河宽阔的河道和汹涌的河水让他意识到自己登上了一片面积巨大的陆地。就这样,哥伦布成为踏上委内瑞拉土地的第一个欧洲人,这儿也是他登陆南美大陆唯一的落脚点。
1567年,委内瑞拉正式成为西班牙殖民地,大批印第安原住民沦为奴隶。19世纪初期,出生于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西班牙贵族后裔西蒙·玻利瓦尔率军起义,立志将南美洲从西班牙殖民者手中解放出来。在英国雇佣兵的帮助下,这场独立战争最终获得了胜利。1817年,玻利瓦尔在委内瑞拉中部的安哥斯图拉城(Angostura)宣布成立“大哥伦比亚共和国”,其范围包括现在的委内瑞拉、玻利维亚、巴拿马和厄瓜多尔等国。此后,独立的浪潮迅速遍及整个南美洲,玻利瓦尔也被后人尊称为“南美解放之父”。
为了纪念这次事件,安哥斯图拉城改名为玻利瓦尔城(CiudadBolivar)。这座城市是进入奥里诺科三角洲的门户,我在这里找到了一家旅行社,帮我安排了一个“三角洲三日游”。开车送我去码头的约翰(Johan)是个德国人,他20多年前被派到委内瑞拉工作,觉得这里不错,便留了下来,娶妻生子,成了半个委内瑞拉人。
“热带地区的人大都很懒,性格散漫,但他们天性乐观,待人随和,很多地方和我们德国人正相反。”约翰对我说,“这就是我选择留在这里的原因,我可以发挥自己的优势,填补空白。”
据约翰介绍,玻利瓦尔城的大多数针对外国旅游者的旅馆和旅行社都是德国人开的。委内瑞拉盛产石油,发展旅游业的动力不大。其实这个国家旅游资源的丰富性在全世界实属罕见,在其91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内不但有雪山、丘陵、盆地、草原和热带雨林,还有漫长的海岸线、无数优质沙滩和珊瑚礁群岛,全世界最高的瀑布和最奇特的平顶山地貌也都位于委内瑞拉境内,不好好利用这些资源真是很可惜。
从玻利瓦尔城到奥里诺科三角洲必须穿过委内瑞拉中部的一个巨大盆地,这里气候湿润,土壤肥沃,过去一直是委内瑞拉的粮仓,但如今除了造纸厂种的几片松树林,以及偶尔可见的几个奶牛牧场外,大部分土地都被荒废了,放眼望去全都是杂草和低矮的灌木丛。
“查韦斯政府用石油美元大量进口食品,在委内瑞拉种地完全挣不到钱。”约翰对我说,“几年前玻利瓦尔城附近发现了大型铝矿,吸引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很多国家的矿产公司前来投资建厂,把周边的委内瑞拉人都吸引过去打工了。如今的委内瑞拉已经变成了一个完全依靠变卖地下资源生活的国家,委内瑞拉老百姓别无选择,只能从农民转变成工人。”
3小时后我们到达了码头,我换乘一艘汽艇,沿着河道向三角洲深处驶去。河道很宽,浑浊的河水似乎是静止的,上面泛着一层油光。半小时后汽艇到达了“三角洲生态营地”,这是由一个德国人和一个巴勒斯坦人合伙出资修建的,十几幢用树干和棕榈树叶搭起来的小木屋沿着河道一字排开,在密林的掩映下若隐若现,木屋内除了一张床之外别无他物,朝河的一面甚至没有围墙。如果你的目的是最大程度地接近大自然,来这里就对了。
不过,我很快就体会到大自然并不都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美好。此时正值中午,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强烈的阳光穿过湿热的空气,照得人昏昏欲睡。锲而不舍的蚊子们不断地在我身边飞来飞去,伺机下口。甚至这里的苍蝇也会咬人,被苍蝇咬过的地方很快就肿了起来,奇痒难耐。
营地的硬件还算不错,有干净的厕所和淋浴设施,还有专人负责做饭。但软件就不行了,全部十几位工作人员大都是住在附近的印第安原住民,除了一位来自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导游安东尼奥(Antonio)外,没有一人会说英语,甚至连西班牙语都没几个说得好的。
那天只有我一个真正的游客,还有一位名叫丽萨(Liza)的中年妇女是专门来考察的,她来自芬兰,会说英语和西班牙语等好几种语言。她从20多岁起便开始周游世界,常年生活在南美洲,靠打零工和给人做咨询为生,她希望能在委内瑞拉找到一份导游的工作。
“我喜欢旅游,是个世界公民。”丽萨自我介绍说,“我喜欢大自然,讨厌大城市。我不开车,也从来不看电视,这里的生活正合我意。”
下午的节目是独木舟,营地安排一位印第安原住民划船载我俩去体验热带雨林。同样是划船游览,这里和丽江或者西溪湿地完全不同,河道两旁的植被杂乱无章,除了绿色外鲜有其他颜色,不懂门道的话很难体会出美感,甚至连安静的氛围都是奢望。我本以为没有了汽艇发动机的噪音,这趟旅行会很安静,谁知一群马蜂一直围着我们转圈子,嗡嗡的声音不断提醒我,这才是大自然的本来面目,而像我这样的城里人其实是很难适应这种野外生活的。
我们在雨林里转了一下午,居然连一只猴子都没看到,倒是有不少鸟从头顶飞过,发出各种好听的叫声。此时如果有人能为我们讲解这些鸟的习性,或者周围植被的性状,肯定会为这次旅行增色不少,但可惜这位当地人只会用本民族语言告诉我们鸟和植物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第二天上午的节目是钓鱼,一位当地人开着汽艇载着我俩逆流而上,沿着河道一直驶出了热带雨林,进入一片遍布水草的湿地。这里空气新鲜,风景绝美,是个休闲的好去处。我们用的钓鱼工具极为简单,就是一根木棍外加一个鱼钩,以及几小块肉。结果我们在一小时内钓上来二十几条鱼,大的有20多厘米长,足够做一道菜了。
“住在这里的印第安人实在是太幸福了,每天都有新鲜的鱼吃!”丽萨慨叹道。
回程的路上我们居然看到了一只貘(Tapir),它躲在树荫里乘凉,见到我们的汽艇便仓皇地逃走了。这原本是南美洲热带雨林里很常见的野兽,但这位当地人告诉我们,他平时一年也看不到一次,我们算是很幸运的。
下午,我们在安东尼奥的带领下去参观印第安人的村子。安东尼奥从小就跟随父母搬到了奥里诺科三角洲居住,会说当地人的方言。这个地方自古以来一直是瓦劳(Warao)部落的地盘,当年哥伦布首次踏上南美大陆时遇见的就是这个部落的先人。
村子就在河道边上,距离营地只有几分钟路程。出发前安东尼奥特意嘱咐我俩穿上长筒雨靴,我一上岸就意识到这个决定真是太明智了。这个村庄完全没有路,我们不得不踩着湿泥前行,很多地方泥水都已快到膝盖了。但是村民们却大都赤着脚,显然对这样的环境已经相当适应了。
虽然事先有所准备,但我还是被眼前出现的景象吓了一跳。我们参观的第一户人家的房子不到10平方米,屋顶是用茅草铺成的,没有围墙,屋内除了一个吊床、一顶蚊帐和几只碗以外,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东西。男女主人都穿着衣服,但3个不到8岁的孩子全都赤身裸体,目光呆滞。其中最小的孩子还在吃奶,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疙瘩,看不出是湿疹还是蚊子叮咬后留下的包。这3个孩子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四肢都很瘦但肚子却很鼓,这是营养不良的典型症状。男主人告诉我,他们平时主要吃土豆、芋头和芭蕉等淀粉类食物,肉类则全靠捕来的野兽和鱼,但周围的野兽早就被打光了,因此不得不去越来越远的林子里打猎。
2009年8月24日,哥伦比亚库库塔市一名哥伦比亚人正在把从委内瑞拉走私过来的汽油装罐待售
怪不得河道两边的森林里已经很难看到野生动物了。
我注意到墙角有一杆自制的猎枪,地上有一只刚被打死的啮齿类动物,看上去像一只放大了5倍的老鼠,屋檐下还有几只活鹦鹉,脚上有绳子拴着,显然是准备拿去卖钱的。男主人告诉我们,他卖野生动物得来的钱大部分都用来购买孩子们爱吃的糖果,以及自己爱喝的酒。他拿出一瓶酒一定要我尝尝,酒瓶里泡着一条小蛇,据说这是印第安土方,当地人相信喝了这种蛇泡酒可以百毒不侵。我喝了一小口,有一股浓浓的汽油味,相当恶心。
第二家、第三家也基本如此,全都是家徒四壁,即使哥伦布再次来到这里,我相信他也不会有太多异样的感觉。第四家情况稍好,有一台9英寸的电视机,以及一个小音响;屋子后面有台汽油发电机,可以给这两件电器供电。
“唉,在如此原始的地方居然看到了电视机,这真是一场灾难。”丽萨对我说,“我真不希望看到现代文明中的糟粕影响到印第安人淳朴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们自愿的呢?”我问。
“这个我说不好,但我知道现代工业文明已经走到尽头了。比起大城市里的交通阻塞和空气污染,还有每天忙忙碌碌的生活,我更喜欢这里的简单生活,我相信他们比我们城里人要幸福得多。”丽萨说。
“幸福是个相对的概念,很难找到一个大家共同承认的绝对标尺,我觉得‘可选择性’可以承担这个任务,只有双方都能够随意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才可以称得上是公平的比较。”我争辩道,“比如你完全可以生活在芬兰,却选择去世界各地流浪,过简单的生活。但这些印第安人却没有这样的奢侈,他们只能生活在原始森林中,他们别无选择。”
“查韦斯很关心原住民,一直在给他们发东西呢。”一直在旁听我俩谈话的安东尼奥说,“只不过有时候发的东西不管用。比如查韦斯曾经运了一批洗衣机发给印第安原住民,但这里缺电,洗衣机都被当作脸盆使了。”
“那为什么这个村子的村民还是那么穷呢?很多家庭连一件家用电器都没有?”我问。
“那是因为这个部落的酋长很坏,把上面发下来的东西和救济金都贪污了。”安东尼奥回答。
“这个村子的人有选举权吗?”我接着问。
“现在有了。过去这里的人从来不参加选举,查韦斯上台后一直鼓励他们去投票。”安东尼奥回答,“不过这些人没什么文化,根本搞不懂谁是谁,于是把票都投给了查韦斯。”
这也可以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别无选择吧。
3天很快过去了。开车送我回玻利瓦尔城的司机罗伊(Roy)来自英属圭亚那,这个国家与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一样都是讲英语的,来自这两个相邻国家的移民利用自己的语言优势,几乎垄断了委内瑞拉的旅游业。
罗伊小时候随家人移民委内瑞拉,已经在这里生活了20多年。据他说,这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在南美洲算是不错的,但最近几年明显走下坡路,钱越来越不好挣了。随着经济下滑,暴力犯罪频发,他一共被抢过4次,有两次甚至发生在大白天的闹市区。
“既然这么危险,那你为什么不回国呢?”我问。
“我有两本护照,随时可以逃回国去。”他笑着说,“当年我移民到委内瑞拉的时候使用了假名,为的就是保留一本圭亚那护照,这样我就多了一个选择。”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来说,多一个选择就意味着多一分幸福。
你能幸福多久
委内瑞拉最有名的景点是安赫尔瀑布(SaltoAngel),这是世界上落差最大的瀑布,整体高度979米,无阻挡下落的高度是807米。这个瀑布位于丛林深处,没有公路可以抵达,游客要么坐船沿河而上直达瀑布下方,要么坐飞机从空中俯瞰。我当然喜欢前者,但旅游公司告诉我,因为河水水位太低,游船不开了。
“现在虽然是旱季,但往年3月中已经有足够的雨量可以行船了,不过今年气候特别反常,河水几乎干涸,船都搁浅了。”一个诚实的德国导游告诉我,“另外,因为降雨量太小,瀑布本身也不好看,你还是等雨季再去吧。”
看来,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已经波及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委内瑞拉最有名的景点安赫尔瀑布。它是世界上落差最大的瀑布,整体高度达979米
安赫尔瀑布位于卡奈伊玛(Canaima)国家公园内,这是全世界总面积排名第六位的自然保护区,早在1994年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收录进了世界自然遗产名录。保护区内除了安赫尔瀑布外,最有名的当属平顶山,当地人称之为Tepui,意为“神仙居住的地方”。事实上,安赫尔瀑布本身就发源于一个名叫“奥扬”(Auyan)的平顶山,也只有这种峰顶平缓、山体陡峭的平顶山才有可能诞生出落差如此巨大的瀑布。
既然去不了安赫尔瀑布,我决定去看平顶山。平顶山早在1912年就在西方世界出名了,那一年英国作家柯南·道尔出版了一本名为《失落的世界》(TheLostWorld)的小说,讲的是探险家在南美高原发现恐龙的故事,那里的高原指的就是委内瑞拉的平顶山。平顶山在中国的成名恐怕得感谢美国动画片《飞屋环游记》,该片主人公卡尔梦寐以求的“瀑布仙境”的原型就是安赫尔瀑布和平顶山。
探访平顶山的最佳起点就是位于委内瑞拉和巴西两国交界处的小城圣艾伦娜(SantaElena),我从玻利瓦尔城出发,搭乘一辆双层大客车前往该城。虽然是夜车,但空调却始终强劲,导致车内温度不到10℃。当地人有备而来,人人裹一条厚毛毯。我没有准备,被冻得一夜没睡好觉。
汽油价格太便宜,会导致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那么,委内瑞拉的油价到底便宜到什么程度呢?我曾经问过好几个人,得到的回答各不相同。委内瑞拉公路上的加油站也非常少,而且从不标明价格,因此我一直不明就里。这次终于找到机会,趁大客车加油的时候下车查看了价格。91号汽油的售价为每升0.07玻利瓦尔,95号汽油的价格为每升0.09玻利瓦尔。按照官方汇率,1美元兑换6.3玻利瓦尔,但黑市上1美元至少可以换回17玻利瓦尔。如果按照这个汇率来计算,每升汽油大约相当于人民币3分钱!也就是说,普通小汽车加一次油用不了1块钱人民币,难怪委内瑞拉加油站这么少了。事实上,该国所有的加油站都是国营的,员工工资全由政府出。
委内瑞拉的油价原本没有那么便宜,查韦斯上台后才变成这样的。他曾经公开说,石油是从委内瑞拉地底下采出来的,理应归还给全体委内瑞拉人民。但德国导游告诉我,因为油价太便宜,导致浪费严重,再加上委内瑞拉本国的石化企业加工能力有限,以及走私等原因,使得委内瑞拉的汽油供不应求,不得不从国外大量进口。这种情况就连查韦斯本人也觉得难以为继,两年前宣布将油价调高一倍,但此话一出,委内瑞拉各地立即爆发骚乱,第二天查韦斯就不敢再提这事了。
于是油价继续维持原样,委内瑞拉的长途汽车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第二天早晨客车按时到达了圣艾伦娜城。小城不大,常住人口只有3万,花20分钟就能逛完。市中心有几家杂货铺和超市,全都是广东人开的。市区内还有数家专门针对国外背包客的廉价旅馆,以及不少专营平顶山徒步探险的旅行社。可惜我一问才知,所有旅行社都只承办罗赖马山(Roraima)徒步游,这是委内瑞拉境内最高的一座平顶山,峰顶海拔2810米。这座山本身倒是不难爬,但因为没有路,至少需要3天时间才能走到山脚下,所以全程至少需要7天才能完成。我没那么多时间,只好退而求其次,和一对来自阿根廷的夫妇组成一个小团,去大萨瓦纳(GranSabana)地区转了转。
大萨瓦纳对应的英文是TheGreatSavanna,大致可以翻译成“大稀树草原”。这片地区隶属于卡奈伊玛国家公园,大部分地方坡度平缓,平均海拔1000米左右,其间耸立着几百座平顶山,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座尖峰。从名字就可以知道,这里和东部非洲非常相似,都是草原上点缀着零星的树木。两者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没有任何大型动物,甚至连一头牲畜都见不到。
“我们这里气候条件好,降雨量也足够,问题是土壤酸性大,缺乏营养,长出来的草质量很差,动物不爱吃。以前曾经有人试着养过奶牛,但需要再辅以很多种饲料添加剂,成本太高了,所以很快就不养了。”我们的导游伊弗(Ivo)对大家说,“这里的印第安原住民也从来不种粮食,靠挖矿为生。他们当中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神话故事,大意是说造物主不喜欢他们,把好东西都留给南边的亚马孙热带雨林了。”
伊弗是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加拉加斯的旅游学校学会了英语,毕业后回家乡干起了导游。他的英语还算流利,但对于导游业务就不怎么熟悉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番话里蕴含着一个充满哲理的故事。
原来,大萨瓦纳地区拥有地球上最古老的地质形态,其主体部分成形于20多亿年前,那时复杂生命还没有出现,所以这里找不到任何化石。如此古老的大陆之所以能存活到今天,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这里缺乏地质活动,没有火山和地震。这就是为什么整个大萨瓦纳地区找不到一座尖峰,只有常年的地质沉积而留下的平顶山的原因。
如此古老而又稳定的地质构造导致了土壤成分的单一。事实上,我曾经仔细检查了这里的土质,发现几乎全都是质地坚硬的沙子和岩石,几乎没有真正的土壤层,难怪这里的动植物种类不多,生物多样性很小。世界上另一个与此类似的地方就是澳大利亚,那也是一块非常古老的大陆,土壤质量同样极差,这就是为什么澳大利亚的大部分地方都没法发展农业的原因。
但是,大自然是公平的。这样的地方也有自己的好处,其一就是从来不用担心地震或者火山的危害,其二就是矿产资源特别丰富,尤其盛产黄金和钻石。事实上,全世界最著名的平顶山不在委内瑞拉,而在南非,开普敦市郊的桌山举世闻名,是南非的名片之一,而南非也同样盛产黄金和钻石,这绝对不是偶然的,只有在古老的地质构造内部才能找到这两样矿藏。
如此说来,种地和开矿,只要认准一样就能活得很好了。问题在于,哪种活法更能持久呢?
答案在百货商店里就能找到。
我参观了城里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店,发现几乎所有的产品都是进口的。店主人是一对来自广东的夫妇,他们告诉我,十几年前生意还很好做,但自从查韦斯上台后就越来越难做了,因为他用卖石油得来的钱进口了大量商品再低价卖给老百姓,导致大批企业破产,或者迁往国外。其结果就是,委内瑞拉国内的所有商品都必须先用美元买进,再卖给国内消费者,这就导致了汇率的不断飙升,出现了外汇黑市,汇率比官方的高出3倍多。
有趣的是,与我同行的那对阿根廷夫妇告诉我,南美洲和委内瑞拉最像的国家就是阿根廷,阿根廷现任女总统克里斯蒂娜多次表示要向查韦斯学习,但结果就是,阿根廷国内也出现了外汇黑市,其汇率比官方汇率高50%。
如此大的汇率差别在任何一个国家大概都会引起物价飞涨,并引发骚乱,但在委内瑞拉却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原因就在于查韦斯一方面规定最低工资每年必须上涨25%以上,另一方面又对很多生活必需品实行限价。比如大米每公斤只卖6玻利瓦尔,牛肉每公斤只卖40玻利瓦尔,这样算下来,普通人肯定是饿不死的,甚至还能活得不错。只不过这样的廉价食品不常有,必须排队才能买到,失业的穷人有的是时间,而那些有正经工作的人就只能去黑市买高价食品了。导游伊弗就是这样,而他也抱怨了一路,称自己挣到的钱越来越不经花了。
“我很喜欢你们中国的一句谚语,叫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伊弗对我说,“查韦斯所做的正相反,所以委内瑞拉坐吃山空,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说这话时我们正在一家印第安人开的小饭馆吃午饭,电视上播放着委内瑞拉代总统马杜罗的讲话。他正在准备下个月的总统大选,这阵子每天都在电视上发表长篇演讲,为自己造势。相比之下,电视上很难见到反对党候选人亨里克·卡普里莱斯(HenriqueCapriles)的身影。
不过,查韦斯刚上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凡是看过纪录片《革命不会上电视》(TheRevolutionWillNotBeTelevised)的人肯定都会对委内瑞拉私人电视台的权力之大印象深刻。这部由两位爱尔兰人拍摄的纪录片描述了2002年那次政变的经过,在那次政变中,反对党在数家私人电视台的支持下发动政变,试图把查韦斯赶下台,却遭到了来自广大老百姓的反对,结果查韦斯两天之后便在民众的簇拥下回到总统府,重新执掌大权。
不过,委内瑞拉最大的报纸《国民报》(ElNacional)的资深记者大卫·冈萨雷斯(DavidGonzales)在接受采访时告诉我,那部片子只说了一部分事实,委内瑞拉的私人电视台并不像片子中描述的那样自由。查韦斯重新掌权后便立刻下令关闭了大部分私人电视台,或者强迫它们改变立场。目前的委内瑞拉只剩下了一家持有反政府立场的私人电视台“全球影像”(Globovision),它只能覆盖到4%的国内观众。甚至这家电视台也在不久前刚刚被一个亲政府的商人买走了,估计也将很快转变立场。
这一切都是在民众的默许下发生的。自从2002年那次政变后,支持查韦斯的群众便开始自发抵制来自反对派的声音。事实上,就在查韦斯死后的第二天,来自哥伦比亚一家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就因为被游行群众误以为是来自“全球影像”而被殴打,女主持人被打得满脸是血。
就这样,查韦斯用石油和矿产资源换来了民众的广泛支持,连续赢得了4次大选。
但是,石油和矿产都是不可再生资源,这样的民主还能坚持多久呢?建立在这种不可持续资源之上的幸福生活还能维持多久呢?
尾声
回城的路上,我们的车子被几名士兵拦下,要求检查。类似的情况我在委内瑞拉已经遇到多次,每次都是司机偷偷塞点小钱就能过关。伊弗没有塞钱,于是士兵们强迫我们把随身携带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一样一样地接受检查,足足折腾了半小时才放行。
“他们一缺钱了就出来拦车。”伊弗说,“其实这帮当兵的都很腐败,他们利用职权将委内瑞拉的汽油偷偷运到对面的巴西,一倒手就能赚几十倍的利润。”
回到城里时天色已晚,大街上出现了一排排烧烤摊,录音机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舞曲音乐。原来今天是委内瑞拉全国哀悼日正式结束的第一天,酒吧和舞厅终于可以营业了。人们纷纷走出家门饮酒狂欢,一直闹到凌晨4点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