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 杨阿诺 社论前沿

摘要

备受瞩目的警察暴力事件（尤其是发生在黑人身上）可能会降低市民的犯罪举报率，进而严重威胁到公众安全。应用中断时间序列设计，本文分析了密尔沃基最广为人知的警察对手无寸铁的黑人实施暴力的事件，殴打Frank Jude，是如何影响市民拨打911报警电话的。通过控制犯罪、已有通话模式和几个街区特征，作者发现，当Jude殴打事件被报道出来后，密尔沃基街区，尤其是黑人街区的居民不太可能举报犯罪行为。该事件的影响持续了一年多，导致共损失了大约22200起电话报警服务。其他地区和全国性的对手无寸铁的黑人实施暴力执法的事件报道同样对密尔沃基居民的犯罪举报行为有显著影响。警察的渎职行为遏制了公民参与的一项最基本方式：遭遇个人或公共安全问题时拨打911报警电话。

本期推送的是哈佛大学的Matthew Desmond、耶鲁大学的Andrew V. Papachristos和牛津大学的David S. Kirk于2016年9月在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上发表的题为“PoliceViolence and Citizen Crime Reporting in the Black Community”的文章。

这是社论前沿第S374次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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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言

警察对手无寸铁的居民实施暴力的事件会逐渐削弱法定权利的合法性。大量研究发现警察暴行中存在赤裸裸的种族差异，黑人男孩和男人遭受了过度甚至是致命的警察暴力，即使其后将暴行解释为与冲突的情境因素（如拘捕）和警察的个人特征（如年龄、受训水平）相关。随着便携式视频记录技术的发展，过去警察渎职行为只能被在场的旁观者目睹，而现在可以被全世界所知晓；同时不断增长的网络新闻资源和24小时的新闻传输网成为传播警察暴力行为的有力媒介。近年来，一些事件激怒了美国公众，如2012年17岁的Trayvon Martin被一个街区协警枪击毙命，成为密尔沃基连续几周内最轰动的新闻；执法人员杀死手无寸铁的黑人事件，如纽约的Eric Garner，密苏里州弗格森的Michael Brown，马里兰巴尔的摩的Freddie Gray，成为全国性新闻并激起国民的广泛抗议。

目前研究发现，对执法的消极抵抗和高知名度的警察渎职事件使法律犬儒主义（legal cynicism）逐渐渗入黑人社区，然而只有少数人明白法律犬儒主义会影响市民对警察的信任。警察对手无寸铁的黑人实施暴力的行为，会使黑人社区的居民远离警察吗？尤其是降低拨打报警电话的可能性。警察每项工作的开展都离不开城市居民的参与，尤其是举报违法乱纪行为。如果警察的渎职降低了黑人社区的举报率，会直接威胁到这些地区的公众安全，使其面临高犯罪率。

本文检验了警察过度暴力对市民举报犯罪行为的影响。作者主要研究了密尔沃基最有名的警察残暴行为个案：2004年白人警察殴打一位手无寸铁的黑人，Frank Jude。应用中断时间序列设计，作者分析了Jude殴打事件被当地媒体报道前后的911报警电话模型。控制了几个社区特征变量，受到社区和时间的影响，作者发现，在Jude殴打事件报道出来以后，密尔沃基社区的居民举报犯罪的几率要小很多，其中黑人社区损失了超过一半的报警电话拨打率，其他地区和全国性的该类事件同样对密尔沃基的犯罪举报行为产生了影响。

 

法律犬儒主义与市民举报犯罪

犬儒主义精神——一种根深蒂固的认为刑事司法系统是无能的、不合逻辑且麻木的信念——已经逐渐渗透到许多贫穷、少数民族社区。人们普遍认为法律犬儒主义会使市民远离警察，尤其会造成市民拒绝向权威机构举报犯罪行为，这反映出Anderson的街区行为准则经典假设，一种基于尊重和回报的“人民法律”。拒绝向警察寻求帮助的市民被认为会依赖暴力或其他非正式手段实行处罚这一行为准则（Kirk and Papachristos 2011;Sampson 2012）。

多数学者通过采访和调查来研究市民对警察和违法行为的看法。采访和调查被视为获取个体态度和文化脚本的有效方法，但研究显示调查在测量市民与警察互动行为方面的信度较低。许多研究测量市民对警察的态度，假设市民犯罪举报行为中存在种族差异。Bobo和Thompson（2006）询问被调查者（1）如果家里被盗他们是否会报警并填写报告（2）是否相信自己的报警会被重视。绝大多数的白人和黑人都表示他们会报警（分别为90%和93%）；然而相比较60%的白人，只有35%的黑人认为自己的报警会被重视。

研究设计和研究问题

文章在研究方法上超越了已有研究的限制，分析已报道的警察暴力案件对市民拨打报警电话举报犯罪行为的影响。作者的论据不是基于对过去行为或者未来行为预测的解释，而是基于过去七年来密尔沃基的每一个犯罪举报电话。拨打报警电话举报犯罪是当今社会信任司法系统的最基本表现，也是公众安全的基础，是与警察合作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在许多案件中只要有人举报，警察就会对犯罪活动作出回应。

为了研究知名度高的警察渎职案件对市民犯罪举报的影响，作者同时研究了与正式执法机构合作中可能存在的阻碍机制。已有研究发现，个人对警察的态度会受到来自个人社会关系的间接经验的影响，也会受到被反复曝光的渎职新闻报道的影响。一些研究发现警察的残暴行为，尤其是对非裔美国人的残暴行为被曝光后会引起公众对警察支持度的下滑。这些研究主要是描述性的，且没有对犯罪率进行控制。

为了验证警察暴力的报道与市民举报犯罪的关系，作者应用时间中断序列设计进行调查，测试Frank Jude殴打事件被媒体曝光前后市民911报警电话拨打量的变化。本文主要研究了四个方面的通话模式。首先，调查了报警电话举报犯罪的趋势，是增长、下降还是没有变化；其次，研究不同通话类型的模型：即先分析所有举报犯罪的报警电话，再单独分析举报暴力行为的报警电话；再次，收集了电话拨打的地点，分析Jude事件被报道后白人社区和黑人社区的报警模式是否存在差异；最后，研究了该事件影响电话报警的时效性。此外，作者还检验了三个地区性和全国性报道的警察暴力事件对密尔沃基市民犯罪举报行为的影响。

数据和方法

数据：作者收集了2004年3月1日至2010年12月31日时间段内密尔沃基所有的报警通话，包括596个街区，平均每个街区人口大约为1000人，经过筛选共计有883146起犯罪举报电话纳入统计分析范围。这些数据由密尔沃基警察局提供，包括每一通电话的日期和地址、城市区号和通话描述以及最后如何解决的配置代码报告。

方法：应用中断时间序列设计分析Frank Jude殴打事件对市民举报犯罪的影响。通过该方法，文章分析了媒体对Jude事件的广泛报道是否导致了电话报警水平上和时间序列斜率上的中断。此外，除了对所有街区进行建模分析，作者还将黑人社区与白人社区分别进行建模分析。

结论与讨论

美国城市报道过不少警察过度执法的事件，而鲜有研究去分析这些事件对警察—社区关系的影响。通过对成百上千的电话数据进行严格的统计分析，作者试图明确被报道的警察对手无寸铁的黑人实施暴力的事件与市民举报犯罪之间的关系。研究结果显示，前者对市民举报犯罪有显著影响。当Frank Jude事件被报道，密尔沃基的市民，尤其是黑人社区的市民，很少打电话报警，包括举报暴力犯罪。白人和黑人市民对警察的评价均可能会在看到警察对手无寸铁的黑人实施暴力的报道后下滑，但研究发现，只有生活在黑人社区的市民会在获悉该类事件后的一段时间里改变他们举报犯罪的态度。Jude事件对市民举报犯罪的抑制作用会持续数周，结果损失了超过20000起报警电话。

以往研究主要关注个体与执法人员的人际互动，或人们的间接经验是如何影响其对警察的态度的。而本文发现，被报道的警察暴力事件对举报犯罪的影响是全社区性的，超出了个体冲突层面，尤其在黑人社区。这意味着该类事件不止威胁到执法的合法性和信誉，同时也对违法行为的抑制和权益的维护产生阻碍作用。但是，随着时间的流失，市民举报犯罪的水平最终会回归到常规水平。同时，通过分析另外三个地区性和全国性的警察暴力事件发现，事件的知名度越高，其对市民举报犯罪的影响就越大。此外，作者的研究也证明媒体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不仅提高人们对警察暴力的警觉性，也解决了一些基本问题：究竟发生了什么？受害者和警察的种族是什么？受害者拿了武器吗？不管是职业记者还是拿着摄像仪记录并传播消息的“公民记者（citizen journalists）”，都在缩小这些问题合理解释的范围，使人们看到荒唐且令人不安的警察暴力真相。

文献来源：

MatthewDesmond,Andrew V. Papachristos,David S. Kirk.Police Violence and Citizen CrimeReporting in the Black Community.American Sociological Review,2016, Vol. 81(5)857–876.

文献整理：杨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