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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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邀。

 

这年还愿意读新闻学专业的好苗子年轻人,简直比大屌萌妹还难找。

 

你这是1927年5月加入共产党,1949年9月加入国民党——纯粹的情怀。要是我当时读新闻学时的老师现在看到你,能热泪盈眶地注视你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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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我已经忘了为什么,我报了新闻学的第二学位。因为是要拿正式学士学位证书的,所以课要上,试要考,作业要做,不能缺席。

 

基于在广电领域的地位,广院的新闻学知名度比较高,报班来上课的人很多。我还记得我上的第一节课,新闻学概论,一个头发稍白的中年男老师。他走进教室时,显然是被人数吓到了,愣了一刻,再放下电脑,双手撑讲台,环视半周,对我们冷笑数声,说:

 

这个行业都死了,你们还跑过来学?

 

举班哗然。

 

老师不以为意,一边开始接电脑,一边用秃鹰看小鸡的眼神扫过我们,最后鼻子里哼了一声:

 

五年以后,你们中间要是有五个人还在搞新闻(特指电视新闻),就很不错了!

 

我当时腿一软:妈呀,这不是导演系的老师才说的话嘛!

 

完了能退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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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以后我明白,不是说新闻会死,而是老师手里那些新闻学应用的套路,已经死了。时局变化太快,当年足以立命齐家的一技之善,如今在互联网的冲击下,化为鸡肋。

 

互联网第一个摧毁的行业,就是二战后的“现代媒体业”,我们现在常说的传统媒体:新闻、出版、广告、公关。如果我们把互联网成分刨除,只看前互联网时代里的传统业务,那这四大行当都已经崩盘了,不过今天咱就聊新闻。有些领域,因为政策的力量,还能勉强维持一个架子;其他很多领域,哀嚎遍野,面目全非。

 

而且这些行当经过互联网改造后,从业务实操到行业发展方向,已经不是现在大学的理论体系可以支持的了:我这边都已经装备上坦克和步兵装甲车,在研究信息化战争,结果你告诉我你是学骑兵冲锋的。

 

时代的悲歌。

 

现在,搞互联网媒体的多数思考的是引流和变现,本质上和电商没啥区别。大家也在商业结构上找突破:自媒体人每天琢磨粉丝数和报价,小机构有的转评测有的转社区;做的最猛的是36kr的刘成城,硬生生把一家报道互联网创业的媒体做成了融资平台与孵化器;

 

不过,今日头条和一点资讯们更狠,他们已经等不及传统媒体的缓慢死亡,决定给他们集体送上吊绳:个性化定制算法直接消灭编辑,乃至消灭把关接口。从这个逻辑来说,传统媒体机构化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直接对接内容生产者就好。

 

各大门户和新闻客户端表面拍桌子骂娘,台底下一个比一个学得快。对应各种人群的资讯聚合平台迅速成型,甚至泛滥。他们手上握着各种刀子,云、大数据、用户基数、社交、社区、客户端等等,七进七出,逐鹿中原。

 

敢问现在的高校,有几个能输出这种类型的新闻及媒体人才?虽然中国高校一向以“专业与实际没卵关系”闻名全球,但这样彻底的断档也是极为罕见的。

 

你考上了武举人,对方掏出了机关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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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不我不求赚钱,就安心找家传统报社呆着好了。

 

来,给你看看传统媒体的溃败有多触目惊心:

 

上一秒你嚷嚷着给今日头条发律师函,下一秒就要在微博官微上发稿;

 

知乎开了机构回答,你明知道你在为别人的平台贡献优质内容与信用,但是你还是要咬咬牙进去,因为你不玩一堆人玩;

 

接着你还要把百度百家伺候好,毕竟你希望你的SEO权重再高点;

 

然而流量转化的结果可怜的不行,你的评论就没超过两位数,几百几千的点评通通去了今日头条、微博、知乎甚至...小米论坛!

 

广告销售的兄弟肝都要喝烂了,所有你们内部划为“傻钱”的公司也拜访遍了,但是广告收入依然直线下滑;

 

有的记者跳槽去了甲方做公关总监,有的编辑搞起了微信公众号卖尿布。拦不住,因为他们的收入都比你能开的工资高得多;

 

你叹了口气,算了,互联网公司发布会的车马费还行,再让销售去盯住那些刚拿到融资的创业公司,他们还是愿意为十几二十万一个版面的报道付费的,毕竟要给投资人看点东西;

 

但你知道,这只是在消耗这家媒体最后的底蕴。捧着咖啡,你开始回想起记者基础工资就敢开一万块的2005年;

 

你已经不记得这家报社的上一次深度报道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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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是不会死的,新闻也是不会死的,新闻价值对有些人来说是死了,但永远会有人坚持,不分传统与互联网。只是形势变化得太快,结果大学的传媒学科教育,先死了。

 

林白水邵飘萍永远不会过时,每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新闻人,但是学习孙武不意味要用戈戟战车对抗飞机坦克。洋人的火轮船铁甲船都开到塘沽口了,我们还在教四书五经,这不是情怀,这是愚蠢。

 

从两千年初,媒体人就已经在讨论互联网转型,然而这个偏向浪漫主义的精英行业有着和精英一样的问题:总是拒绝大多数。

 

所以即使“阿拉伯之春”被媒体人自己定义为“Facebook革命”,即使互联网媒体已经在改造上层建筑了,媒体人依然对自己下不了刀子。开两个账号就认为“互联网化”了,建一个网站就以为转型了。

 

等到各类互联网平台直接切走了和用户对接的窗口、传统媒体被扔到后台的内容流水线上时,他们才发现自己成了东莞的代工厂,还是免费的那种。大家安慰自己:我们都是权威媒体,和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读者相信我们。

 

结果特朗普上台,宣布了这些传统媒体在用户到达、信用度、时效性上的全面溃败,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没有了。刘项原来不读书,他们看网红直播,读公众微信号文章,分享快手小视频,在微博和网易评论区里婊人。

 

特朗普宣布胜选的那一刻,CBS的电视转播间里一片沉默,直播画面里的主持人西装革履手足无措,甚至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是对我们的背叛!

 

这是对传统媒体的背叛,可不是对互联网媒体。要知道与此同时,infowar的YouTube直播间里,那个胖子主持人正在对着同时在线的7000多粉丝肆无忌惮地尖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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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会议后,瞿秋白找毛泽东,希望他一同去上海。毛泽东挥挥手说:我不愿意跟你们去大城市住高楼大厦,我要上山结交绿林朋友。

 

中国媒体的未来,不存在于高校的夸夸其谈之中,也不存在于吃政策饭的某些部级单位中,甚至和很多光鲜靓丽的老招牌也没有关系。

 

中国媒体的未来,存在于更强悍的技术升级,存在于更完整的产业链,存在于更灵活的变现渠道,归根结底,存在于野蛮的商业化与旺盛的用户需求之间的动态平衡。什么样的形态能做到,那什么样的形态就是正义。

 

这个过程没有老师能教你,每一个人都是学生,学费是自己的职业未来。真正热爱新闻的人,此时应当双手泥泞,亲入一线。

 

12年我问阿黎,怎么样能做好新媒体运营,阿黎说什么时候你能做个大号大V出来,你就懂了。于是我当年开通知乎,中间断断续续地做内容,到今天也慢慢理解了运营的一些道理;

 

14年我和思行聊天,说怎么样能搞到投资,思行说你做一个能上千万点击的东西出来就行。15年我怂恿朋友搞互联网脱口秀,上周一期节目点击终于上千万了:http://mp.weixin.qq.com/s/P51BSdtGmTPiSYwCnQHfjg

 

身逢媒体乱世,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不宜纸上谈兵。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发于卒伍,共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