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经济角度理解朝鲜政权 

金日成政权完全是苏联一手扶持起来的，在朝鲜国内原本并没有权力基础。经过抗美援朝，中国因素又深深渗入朝鲜政权。因此，金日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先后清洗了亲苏和亲华的派系。仅仅消除外患是不够的，金日成必须设法获得外部资源以图武力统一半岛和发展经济。朝鲜政权的一个特点就是对外部经济和军事援助的极度依赖，同时对外部政治和思想影响（尤其是中苏）的极度排斥。朝鲜早在80年代就公开宣布以“主体思想”取代马列主义作为国家意识形态，可见一斑。但是，现实是朝鲜在经济上始终无法实现自立，比如石油、化肥、机电产品等都无法自给，事实上是一种“依附型”经济体。表面上看，朝鲜的体制与苏联和改革前的中国类似，但本质区别在于，中苏在经济和军事上可以独立，而朝鲜做不到。无论朝鲜的“主体思想”喊得多响，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在冷战时代，朝鲜可以通过贸易和直接援助从中苏以及其他友好国家获得这些至关重要的资源。朝鲜的手段通常是利用半岛的紧张局势和中苏间的矛盾，——当时中苏都不希望半岛再发生战争，而为了争夺对朝鲜的影响力，两国往往轮番向朝鲜提供援助。这种贸易和援助是不对等的，朝鲜对外的需求是必须的，而其他国家并不那么需要朝鲜的出口品。而且结算方式往往是记账式或贷款方式，到最后就成了烂账。比如，去年俄罗斯曾一次性免除朝鲜近百亿美元的债务。

冷战结束，中国改革开放，这意味着朝鲜的好日子到头了。朝苏贸易几乎归零，而中朝贸易也开始改变结算方式，朝鲜必须支付硬通货。这里的经济逻辑是：朝鲜的生存极度依赖外贸，外贸需要外汇，因此朝鲜极度需要外汇，而朝鲜能用于换取外汇的无非是三个途径：侨汇（朝总联）和劳务输出、正常贸易（出口矿产）、非法贸易（毒品、军售和假钞）。其中非法贸易在金正日时代极大的发展起来。金正日给全国几乎所有的驻外机构下达外汇上缴的指标，以至于发展到外交官公然贩毒。金正日开始允许朝军经商获取外汇，人民军开设了众多的“贸易会社”，这在朝鲜国内被称为“第三经济”。朝鲜的计划经济体制实际上逐渐失能，国内形成了多个利益集团。如果说金正日尚能驾驭这些利益集团，金正恩掌权时不到而立之年，何以服众？所谓“白头山血统”是用来给民众洗脑的，朝鲜的领导层，尤其是最高层，是不相信这套神话的。对于金正日的老臣们来说，他们需要一个弱主，而不是取代他，只要他不干预自己的经济特权，尤其是外汇获取渠道。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领导权无非是人财物。金正恩虽然有人事权，却不掌握外汇渠道，因此无法在经济上控制老臣们，一定程度上反而受其制约。三年来对顾命大臣的清洗和朝鲜人民军高层的反复调整，实际上都有收回经济权力的背景。通过消灭张成泽团伙，金正恩收回了劳动党行政部控制的对华贸易。而对于军部，金正恩的办法似乎不太奏效。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就难以合上，军部绝不肯轻易交出自己的经济利益。虽然人民武力部长三年换了五任，金正恩仍未能彻底收回人民军垄断的贸易权。最近传言玄永哲被处决，似乎就是矛盾激化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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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相关报道：

“黑马”次帅玄永哲
南方周末 2012-07-26
作者：记者 于冬 特约撰稿 田聿

　　在鸭绿江畔的十几年中，玄永哲迅速积累了崛起的资本。外界猜测说，正是由于在中朝边境警备工作中做得风生水起，这才引起了平壤最高层的关注。玄永哲最有作为的领域，可能来自“第三经济”。
　　近年来，为了最大限度增加外汇收入，有朝鲜军方背景的贸易公司逐渐成为外贸主力军，这在朝鲜国内称为“第三经济”。
　　《朝鲜日报》稍早前报道说，朝鲜每年大致将国家预算的16%左右分配给军队，但仍无法完全填补军费缺口，只能依靠人民军自己来解决，这促成越来越多的军事单位通过开设贸易公司来赚取外汇。
　　在这些军事单位中，第8军团与中国一江之隔，自然占据着“近水楼台”的优势。
　　《朝鲜日报》还援引“脱北者”吴某的消息说，在西海(中国称黄海)，朝鲜第8军团开办的贸易公司几乎垄断了海产品捕捞和出口业务。中国市场对海产品有着“刚性需求”，创汇额度也不见得比工业品低，效果立竿见影。
　　按照韩国贸易协会(KITA)的说法，朝鲜第8军团也插手无烟煤贸易，这在中朝物资贸易中所占比例很大，估计朝鲜年出口量达200万-300万吨，年均出口额达两亿美元。
　　作为“朝鲜十年经济发展战略”的重点项目，与中俄毗邻的罗先特区正成为举世瞩目的东北亚经济焦点，被外界形容为“21世纪的新加坡”。为了抢占先机，朝鲜军方公司是这场运动的主导，第8军团则是最主要的参与者。
　　驻军鸭绿江畔，最先知晓“春江水暖”，玄永哲思想比较开明。韩国媒体报道说，玄永哲在军方会议上，数次介绍中国改革开放的经验，也多次介绍当代世界以信息化为主导的大潮流。
　　韩联社评论说，既能打仗又会赚钱的玄永哲能够取代李英浩，符合金正恩曾经提出的“粮食比子弹更重要”理论，未来朝鲜人民军在保持足够战备的同时，如何为国家减轻经济负担也将成为重要课题。李英浩去职，年轻、重视经济发展的玄永哲上位，可能标志着朝鲜正在加紧改革开放的步伐。
　　这是朝鲜权力层的一次“政治大转弯”。
　　韩国国防大学教授金延洙评价这一事件的影响时预测，未来，朝鲜可能形成劳动党由崔龙海负责、军方由玄永哲负责的“双巨头”体系布局。

改革动了朝鲜“先军的奶酪”？
南方周末  2013-05-31
作者：记者 于冬

“军人办社会”、“第三经济”，这些朝鲜政治的俚语，体现出“先军政治”势力的强大。
经过近20年“先军政治”的积淀，朝鲜军方不断参与资源权益的分配与占有。如今，军方旗下的贸易公司已掌控大部分外汇项目，一举成为体制内最富有的集团。
2012年4月，韩国贸易协会（KITA）的一份报告说，韩国统一部已经掌握朝鲜知名贸易公司的军方背景：梅峰贸易总会社和裕镇商社直属人民武力部。龙城贸易会社和南海贸易会社则由人民武力部后方总局掌管。毗卢峰贸易会社和牡丹会社的后台是人民武力部侦察总局。人民武力部公路局也下属有银河水贸易会社，晚枫贸易会社则归人民武力部运输管理局管辖。
这些贸易公司的运作模式鲜为人知。韩国《先驱经济》稍早前透露，朝鲜侦察总局的三四名校级军官曾在蒙古采掘金矿，其间寻求过日本工程机械公司的帮助。在黄海（朝鲜称“西海”）捕捞海产品的船舶，则大多隶属于朝鲜第八军团开办的贸易公司，打捞的海产品甚至出口到中国，赚取丰厚的利润。
种田、打鱼、开矿、办招待所，甚至经营电影院、卖服装，朝鲜的生产部门形式上与中国的新疆建设兵团很接近。
进入了军队，就意味着进入了朝鲜社会的核心层。韩国学者韩关寿在《新东亚》月刊上撰文说，朝鲜公民可以分成三个阶层：“核心阶层”、“动摇阶层”、“敌对阶层”，其中，“核心阶层”基本上是军人军属及劳动党员，他们对政权的忠诚度是金正恩可以信赖的。
2013年4月17日的太阳节上，朝中社报道说，人民军生产建设部队都把劳动成果送到平壤展览，给伟大领袖做生日礼物，各部队在这项活动中还进行比赛，看谁的礼品能被选中。
朝鲜军方的“第三经济”获得权力核心的认可，并不意味着放弃经济政策的调整。
2013年4月初，韩国情报院发布报告说，根据金正恩的指示，朝鲜正在组织实施“经济管理整改专案组”：缩小集体农场，分组农户。扩大企业经营自主权，提高工人工资。尤其涉及先军政治的是，要把军队垄断的经济事业移交给内阁。
“朝鲜的国防预算只有16%左右，这根本不够支撑庞大的军费开支，军人办社会是不得已的选择，它在临战状态下维持了朝鲜社会的稳定。”上海对外贸易学院朝鲜问题专家詹德斌说。
无论承认是“改革”，还是定性为政策调整，金正恩都无法回避“糖果与子弹”的重新平衡与选择。

朝鲜人民军“去商业化”?
《凤凰周刊》2013年第7期
 作者／特约撰稿员／邱远川

自从2012年7月朝鲜人民军次帅李英浩被解职后，外界纷纷猜测朝鲜最高领袖金正恩决心彻底掌握军队控制权，确保军队完全服从党的领导人。据韩国《时事周刊》报道，金正恩将朝鲜从“先军时代”推向“先经时代”的步伐进一步加速，原先以赚取外汇、自给自足为目的的军队公司开始服从内阁的领导，职能也开始变成为建设“强盛大国”出力。
此前，有消息人士透露，一直负责金刚山观光事业的朝鲜白虎贸易总会社继与中国企业合作建设罗先经济特区后，竭力向中国朋友推荐因朝韩对峙停摆的金刚山景区，希望促成新一轮朝中商务合作高潮。知情者称，白虎会社其实是朝鲜人民军总政治局宣传部主办，而中资企业往往不愿与“非商业企业”深度合作，因此白虎会社寻求转变。据称，按照平壤高层的指令，它正在实施“公司主体普通化”改革，同时更多地接受劳动党及内阁的指导。
此前，韩国新国家党议员金鹤松就提到，白虎会社于1998年从韩国现代峨山公司拿到6亿美元的金刚山观光事业贷款，而外界一直以为这笔钱是打进朝鲜亚太和平委员会和民族经济合作联合会（民经联）的账户。“现代峨山代表告诉我，真正主宰金刚山项目的是白虎总社长孙哲民，尽管他的名片上写的是‘朝鲜内阁文化省主办白虎会社社长’，可他就是一个地道的军人。”金鹤松说。
事实上，白虎会社的转型也反映了朝鲜军办公司未来发展路线。自从2012年5月14日金正恩发表“人民军作为党的军队，保卫祖国是最重要的任务，一定要严惩军内腐败”的讲话后，军队普遍进行了“党和国家赋予我们武器，准备打仗是核心要务”的教育，各种“三产”陆续接受劳动党和内阁的改造。据韩国国家情报院称，为求号令统一，金正恩还以身作则地取消掉劳动党“第38号室”。该机构是劳动党通过开办海外饭店、平壤外汇商店创汇的机构，金正恩将其业务移交到内阁管理的牡丹峰指导局，无形中也令那些嚷嚷着“党组织可以搞经营，我们为什么不能搞经营”的军办企业无话可说。
韩联社援引在中国北京和丹东做生意的朝鲜商人的话说，朝鲜不希望军队公司影响到建设“强盛大国”运动大局。除将经济决策大权收归内阁外，金正恩还积极整合各方资源、加大吸引外资力度。
早在2010年初，朝鲜在国防委员会体制下成立专门吸引外资的龙岳山指导总局，下设莲蓬经济联合会，并在北京等地开办办事处专责招商。这里还有一个典故：龙岳山位于平壤万景台风景区，刚好处在龙山洞与龙凤里之间，因为山形酷似一条飞天祥龙得名，以此山命名招商机构，朝鲜显然盼望让它成为建设“强盛大国”的突破口。
据韩国媒体报道，龙岳山总局乃至下属的莲蓬联合会虽然仍有不少人是过去经商的军队干部，但他们均被要求与军队脱钩，一门心思从事商业活动。目前，吸引两家中国企业参与鸭绿江上的朝鲜威化岛和黄金坪经济区开发，就是莲蓬联合会的杰作。
按照龙岳山总局的思路，当前招商重点放在沟通便利的中国朝鲜族企业身上，据说中国朝鲜族企业曾提出希望在威化岛投资开办LED工厂事宜。但韩国国情院最新资料显示，龙岳山总局可能于近期被并入朝鲜内阁主办的合营投资委员会，连对外称呼也变成“委员会第7局”，但这一情况未得到更多材料证实。
有消息人士表示，朝鲜合营投资委员会实际是内阁和原军队公司业务骨干集成的“招商航母”，里面全是该国搞经营的“人中龙凤”。其委员长系当年朝鲜驻日内瓦大使李澈，他长年管理朝鲜海外资金，而被称为“外语天才”的金光浩副委员长则有军队背景，极富决断力。
韩国商业人士称，自从“李英浩去职”风波后，以张成泽、崔龙海为代表的劳动党高官在金正恩领导的“强盛大国”运动中扮演越来越突出的角色，军队公司的经营大权被剥夺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