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国”极端组织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崛起,给中东以及全世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自2014年,前ISIS头目巴格达迪宣布成立政教合一的所谓的“哈里发伊斯兰国”(IS)以来,这个极端组织一度快速膨胀,占领大片叙利亚和伊拉克领土。伊斯兰国所到之地,屠杀所有非逊尼派穆斯林男子,抢掠女子为性奴,黑色恐怖笼罩整个中东。从其中东基地,伊斯兰国又将恐怖蔓延到欧洲大陆,连接恐袭巴黎、尼斯、比利时等地。
但上周末这个十恶不赦的极端组织受到了自2014年底以来最大的打击。伊斯兰国在叙利亚境内统治的第二大城市曼比季被解放。但很多人没想到的、媒体也没交代清楚的是,从这个极端封建、极端反人类组织手中解放曼比季城的居然是一支现代红色娘子军!
库尔德女兵驾驶坦克进入曼比季城。
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动人场面,被解救妇女拥抱库尔德女兵。
女战士安慰被解救的老大爷
曼比季民众离开被战火摧毁的家园,库尔德女兵上前帮助。
无独有偶的是,正是这支队伍在2014年底第一次大败伊斯兰国,一举打破其不败神话。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库尔德女兵部队——女子保卫军(库尔德语缩写YPJ)
库尔德女子保卫军源于上个世纪70年代末的冷战时代。
70年代末是个动荡的时代。作为冷战前线的土耳其也受到了席卷全球的共产主义思潮的冲击。1978年安卡拉大学的库尔德学生聚在一起成立了库尔德工人党。 此时土耳其国内的共产党组织多如牛毛。但库工党创建者奥贾兰认为这些大学教授主办的马列党派是纯粹的书生造反,一事无成。受到毛泽东思想影响的奥贾兰认为只有离开校园,到贫困的库尔德农村去发展,因为那里才有让革命生根发芽的自然土壤。
1980年土耳其军队发动军事政变推翻政府,对内高压统治。库工党认为时间成熟,在1984年8月15日发动武装斗争,成立游击队。此后30多年间,库工党游击队成为土耳其政府最大的梦魇。
1980至1990年代,亲苏反土的叙利亚老阿萨德政府邀请奥贾兰在叙首都大马士革建立了库工党总部。而土耳其军队在其本国东南部库尔德农村地区的三光政策,也令数十万库尔德难民逃难叙利亚,投奔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亲戚,库工党因此得以在叙利亚库尔德社区中发展壮大。
1994年奥贾兰在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库工党训练基地。
随着冷战结束,苏联解体,叙利亚又受到了土耳其大兵压境的压力。终于在1998年,奥贾兰被迫离开叙利亚前往俄罗斯。但当时的叶利钦政府对支持苏联的冷战老战友并不感兴趣。几经周转,终于奥贾兰在肯尼亚机场转机时被美国CIA帮助下的土耳其情报机构MIT的特工逮捕。
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趁着伊拉克北部库尔德地区处于权力真空状态,库工党游击队从土耳其转移过去,并在伊拉克与伊朗边境的戡迪尔(Qandil)山中建立了基地,再反向越境与土耳其军队作战。
到了2011年,阿拉伯之春被吹到了叙利亚。成功颠覆卡扎菲以后,美英法三国与卡塔尔、土耳其、沙特等国合作如法炮制地遣送大批极端分子从利比亚前往叙利亚“圣战”,叙利亚全境大乱。
叙利亚最大城市阿勒颇和大马士革都面临与“圣战者”的街头巷战。叙利亚军队被从偏僻的叙东北农村地区调往核心城市“勤王”。库工党抓住了时机,在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社区组织了库尔德民主联盟党(YPD)。与此同时,库工党与土耳其政府展开和谈,土耳其库尔德地区得到了短暂和平。库工党由此可以动员大批干部和游击队员前往叙利亚建立根据地。库工党游击队骨干前往叙利亚组织的地方武装,称为人民保卫军(库尔德语缩写YPG)。
原本马列主义政党出身的库工党一直将男女平等和妇女解放作为宗旨。在宗教保守的库尔德农村得到许多寻求自身解放的年轻女孩支持。在广大土耳其东南的库尔德农村中,往往女孩在初中毕业后就被嫁人,成为家庭主妇。逃离包办婚姻,加入游击队成为许多农村女孩寻求自由的唯一选择。库工党创始人之一的萨拉(Sakine Cansız),从一开始就组织起一支女性武装队伍,经过多年的努力,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将库尔德女兵发展到占游击队总数的40%。
库尔德女兵主要是未婚女子,女兵不能谈情说爱,与姐妹们一同生活,吃住在营地,生活在一个理想化的“女儿国”中,如要结婚必须离开队伍。在2012年的叙利亚,大部分被吸收入伍的库尔德女兵不过是刚刚拿起武器的学生娃娃。而到了2014年2月,库尔德人民保卫军YPG和女子保卫军YPJ已分别在叙利亚北部三个库尔德区建立根据地。
库尔德女军创建人萨拉(Sakine Cansız)
年轻时期的萨拉
青涩的库尔德女兵。
为了保护身份,必须蒙面。
当然,混乱引发的权力真空会让所有人窥觑,库工党在叙利亚北部经营的同时,ISIS极端武装也在急速扩张。2014年1月,伊斯兰国极端武装突然从叙利亚大举入侵伊拉克。防守的伊拉克政府军居然上演一场现代版十万将士齐卸甲,将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苏尔拱手让给了800名驾驶丰田皮卡的武装分子。这个后果很严重,伊斯兰国一夜间鸟枪换炮,突然拥有了大批坦克装甲车辆和大口径榴弹炮等重火力。
2014年8月初的伊拉克局势。
政府军在北部溃败,伊拉克库尔德民主党武装(注意,该武装并非库尔德工人党的分支)借机占领了与伊拉克中央政府有争持的辛贾尔地区。
辛贾尔当地居民是信仰库尔德原始宗教雅兹迪教的雅兹迪库尔德人。接受Vice新闻采访的库民党武装领导人佩什梅格在镜头前轻蔑地嘲笑望风而逃的伊拉克政府军,声称“我们是面对死亡的人,不是伊拉克军那样的胆小鬼!”
但考验随即降临,伊斯兰国继续进军伊拉克库尔德地区,库民党武装的表现令人失望,同样是一触即溃,而且在逃跑前并没有告诉当地群众,在夜间悄悄溜走了。
当辛贾尔的雅兹迪群众在第二天早晨醒来,他们突然发现伊斯兰国军队向他们挺进,并且没有士兵来保护她们了。伊斯兰国的皮卡车队很快包抄了辛贾尔山南北。人间惨剧发生了,没有能够逃脱的雅兹迪人被集中到当地中学,雅兹迪女子被从她们的父兄丈夫身边强行拉开,因为雅兹迪不是穆斯林,被伊斯兰国极端分子认为是可以任意屠杀奴役的对象。随后,雅兹迪男人被杀,女人沦为性奴。
幸运逃脱的雅兹迪民众往辛贾尔山上逃跑,但因为伊斯兰国武装攻占了辛贾尔山南北,多达8万雅兹迪人被困在光秃秃的、没有遮掩没有淡水的辛贾尔山上。
曾有大批雅兹迪民众被伊斯兰国武装包围在辛贾尔山上。
在此以前,美国和西方政府一直对伊斯兰国的崛起不闻不问。但突然一场现代种族屠杀被暴露在世界各地的电视机前,舆论压力迫使美国政府采取行动,对辛贾尔山附近的伊斯兰国武装进行轰炸,并对被困中山中的雅兹迪民众空投人道主义救援。美军轰炸虽然阻止了极端分子上山追击雅兹迪,但不足以为雅兹迪人解围。
此时库工党高层做出一个决定,让自己的力量从此在世界媒体中曝光。
库工党游击队从两伊边境基地出发,叙利亚库尔德人民保卫军YPG和女子保卫军YPJ从叙利亚出发,两路部队夹击伊斯兰国武装。在美军轰炸的配合下,一举解围辛贾尔山北坡,让被困山上的雅兹迪民众得以逃离,前往叙利亚库尔德控制区。
从上图可以看到各种五花六色的库尔德旗帜。因为土耳其的原因,北约成员国同意将库工党列为恐怖组织,所以库工党武装有许多马甲。
从IS控制区逃脱的雅兹迪女孩,到达叙利亚库尔德控制区,高兴的脱下了黑袍。
自辛贾尔山一战之后,美国国防部(注意,五角大楼与CIA的政策区别)从此对被北约列为恐怖组织的库工党武装另眼相看。
两者之间的真正合作从另一场著名的战斗开始,这就是可歌可泣的科巴尼保卫战!
伊斯兰国攻占伊拉克第二大城市摩苏尔一个月之后,新拥有坦克、装甲车辆的极端分子就回师叙利亚北部,进攻叙利亚库尔德区。虽然大部分叙利亚库尔德人都是逊尼派穆斯林,但在极端分子眼中他们被“邪恶的无神论者”统治,是“解放对象”。
战斗开始后不久的2014年9月22日,库尔德科巴尼区就已大幅缩水。库尔德武装人民保卫军YPG收缩战线。20万当地居民逃亡土耳其边境。
一个星期以后,只有轻武器的YPG在伊斯兰国的坦克进攻面前只能持续后退。每一天极端分子都向科巴尼市推进。而在对面的土耳其边境上,号称北约第二大陆军的土耳其军队集结装甲部队大兵压境,但只是为了坐看伊斯兰国极端分子一步步逼近消灭的“老对头”。
2014年9月,伊斯兰国攻势日渐逼近科巴尼。
土耳其装甲部队在边境作壁上观,估计更多是为了防备库工党游击队。
此时库工党与土耳其和谈已进行将近两年,土耳其库尔德区享受了两年的和平。但看到土耳其政府的不作为,任由边境对面的库尔德人被极端分子灭绝,土耳其库尔德年轻人十分不满,为日后和谈破裂埋下了种子。
在局势危急之时,数千名土耳其库尔德男女青年不顾土耳其边防军的射击和边境线上的地雷,纷纷偷渡到科巴尼,加入库尔德人民保卫军YPG和女子保卫军YPJ。而缺乏军事训练的他们面对的是武装到牙齿的伊斯兰国坦克部队。
又过了两个星期,近9000人的伊斯兰国武装已攻占大半科巴尼城区,1000多名库尔德YPG战士则坚守在城中与极端分子展开一街一房的巷战。当时美国国防部发言人已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要做好科巴尼失守的准备,但城内的库尔德男女老少喊出了“科巴尼绝不投降”的口号!
2014年10月10日,战斗已在科巴尼市区中心地带进行。
父女齐上阵,科巴尼绝不降!
19岁的佩尔纹与家人走散了,之后她在科巴尼城区加入了女子保卫军YPJ。一天在巡逻的路上,她遇到了走散几个月父亲,原来父亲也加入了人民保卫军YPG。佩尔纹说,她很欣慰能够再见到父亲,不过她们首先是战友,然后才是父女。
一名女子保卫军战士艾琳-蜜儿坎(Arin Mirkan)与女战友们被极端分子团团包围。为了掩护战友安全撤离,她抱起炸药包冲进了企图俘虏女战士的极端分子当中拉响……图为冲入极端分子当中拉响炸药包的艾琳-蜜儿坎。
在科巴尼巷战中被击毁的伊斯兰国武装的坦克,科巴尼也在战火中成为一片废墟。
被战火摧毁的科巴尼成为了狙击手的天堂,伊斯兰国武装有大批战争经验丰富的车臣狙击手。一名YPG意大利国际志愿者说,“车臣狙击手打的同志们抬不起头来。然后穆萨出现了,车臣人无人能敌”。
“一人一枪守一城”的穆萨是科巴尼保卫战中最著名的狙击手。穆萨原名哈尔登,伊朗库尔德人,早年加入伊拉克-伊朗边境的库工党游击队。科巴尼告急后,他被派往孤城科巴尼参战。他的到来极大鼓舞了士气。
穆萨在科巴尼共击毙200多名极端分子,这个统计当然不会太准确,但在当时背景下,极具宣传价值。穆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科巴尼保卫战全过程,看到了科巴尼的解放,但不久后在极端分子的一次自爆卡车袭击中牺牲。
YPG为穆萨拍摄的宣传照。
穆萨在科巴尼前线。
库尔德人、库工党武装在科巴尼的坚决抵抗令人动容,不过实事求是地说,最终扭转战局的还是美国空军参战。在世界舆论压力下,美军终于在2014年10月开始轰炸围困科巴尼的伊斯兰国极端武装。
美国长期以来严重依靠空军投射力量,因为越南和伊拉克战争的前车之鉴,美国政府对投入地面部队深有顾虑。空袭只能达到一半的目的, 而且空袭造成的废墟反而成为巷战的最佳场所,占领阵地还需要作风过硬的地面军队。
而库尔德人民保卫军YPG有着库工党游击队30年游击战争的经验和战斗精神,能够打硬仗,是在反伊斯兰国阵营中少有的一支敢于刺刀见红的武装力量。
于是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以毛泽东思想为指导的库尔德人民保卫军YPG与美国空军在科巴尼战斗中成为了一对完美搭档。
华尔街日报采访了在辛贾尔作战的库工党游击队女兵。标题是“美国反ISIS的马克思主义盟友”。 其中下图中央的伊朗库尔德女战士卢肯告诉记者说,YPG就是库工党的马甲,我们在伊拉克和土耳其是库工党游击队,但被派入叙利亚参战就变成YPG了。
美军(再次强调,不是CIA)与YPG结盟后,通过近乎完美的地空配合迅速扭转战局,将科巴尼变成了伊斯兰国的“斯大林格勒”。据估计,伊斯兰国武装在半年的科巴尼攻势中失去了7000至8000名武装分子!
左一的库尔德女兵迪达尔已在今年初与IS的战斗中牺牲。
科巴尼一战之后,伊斯兰国武装可以说是伤筋动骨,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库尔德人民保卫军YPG和女子保卫军YPJ乘胜追击,分别从科巴尼与东北的吉兹雷库尔德区两路夹击,最终连接了两个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区,控制了幼发拉底河以东的土耳其-叙利亚边境!
众所周知,土耳其是伊斯兰国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给养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圣战者”都从土耳其入境进入叙利亚境内的伊斯兰国控制区,制造巴黎恐袭事件的极端分子也是通过土耳其-叙利亚边境回到欧洲。
所以,关掉这个最后的“土耳其走廊”对消灭伊斯兰国至关重要,对库尔德人民保卫军YPG来讲,更能达到最终连接两个库尔德区的梦想。
库尔德男女军人在庆祝获得科巴尼之战胜利。
科巴尼战斗之后的一年里,库工党武装乘胜追击,叙利亚北部、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区连成了一片。
经过2015年一年的战斗,今年的问题是,伊斯兰国在土叙边境仍有一条通道进出,要想办法关闭它。
但这里有个问题就是土耳其的态度。
土耳其的态度可以用一位土耳其官员的话总结:“伊斯兰国”是叙利亚和伊拉克的问题,并不对土耳其构成主权威胁。但如果库工党组织在叙利亚北部扎稳脚跟,将威胁整个土耳其东南部的领土完整。
换句话说,就是土耳其宁愿十恶不赦的伊斯兰国继续荼毒生灵,也不愿意看到库尔德工人党壮大。土耳其总理提出,幼发拉底河是土耳其的红线,YPG和YPJ不可越河半步!不然将会遭到土耳其军队的无情打击!此后YPG屡次渡河企图都遭到了土耳其轰炸和炮击。
但到了2015年12月底,库尔德人民保卫军YPG和女子保卫军YPJ突出奇兵,南下离开土耳其大炮的射程,夺取了横跨幼发拉底河的十月大坝。YPG很快在幼发拉底河西岸建立桥头堡,将攻势指向土叙边境的曼比季城,切断伊斯兰国的生命线在望。
但为什么曼比季解放要等到了长达8月之久的2016年8月12日? 请看下回分解。(文/查科嘉)
从土耳其边界到达伊斯兰国“首都”拉卡要经过一个中心枢纽,这就是曼比季。曼比季失守,意味着伊斯兰国已经时日无多。
幼发拉底河上的十月大坝。
十月大坝有好东西!好大一条鱼,晚餐可以加菜了。
可以入口的胜利!这是什么做法呢?蒸?
攻占十月大坝附近村庄的库尔德女子保卫军战士。